司徒修遠的郵箱圖標在閃動,提示有新郵件。打開看,是瑞士一家拍賣行發來的本季拍賣圖錄。司徒修遠正百無聊賴,打開附件,鼠標下移,跳過幾件不感興趣的物品,他的目光被一件物品鎖定。
怎麼可能,鳳凰胸針!主鑽10.2克拉,伴鑲紅綠藍各色寶石,名家設計……這明明是他送給路漫漫的珠寶!他將圖片放大,仔細研究,絕對沒錯,是同一件東西。為何會出現在拍賣行?難道是路漫漫急需用錢?
他沉吟片刻,拿起電話,一個打給他在瑞士的產業代理人,囑托他代為參加這場拍賣會,無論多少錢,要把這件胸針買到手。另一個打給葉青:“吩咐機場準備好我的飛機,我要立刻飛德國漢堡。”
管家轉告卓雅,少爺緊急飛往德國,卓雅吃驚不小,叫葉青來問話。
“修遠不告而別,有何急事?”
葉青斟酌一下,如此說:“少爺沒說。”
“什麼時候回家?”
“事情辦完就回。”
“葉青,你說實話,修遠不會是去找路漫漫了吧?”
“太太,我並不知情。”
卓雅素來拿葉青沒轍,他的嘴比防盜鎖還嚴實,怎麼都撬不開。
司徒修遠在飛機上坐立難安,他猜測路漫漫究竟是遇到什麼情況要變賣他贈送的珠寶,一百萬歐的現金無論如何足夠她留學的費用,哪怕買車買房都沒問題。難道她重病?抑或家中有重大變故?
路漫漫繼父沃夫岡的住址他是有的,在最初他找人調查露娜的家底時,林思琪、沃夫岡、路輝這些人做什麼、住哪裏,他都一清二楚,資料依舊保存在他的手機裏,從未刪除。
這是初夏晴朗的日子,穿上舒適清爽的衣服,太陽曬得人骨頭酥醉。城市裏的樹木透出新芽,那種朦朧淡雅的綠色好似少女的紗裙一般籠罩在高高低低的建築之間。漢堡在這個季節顯得莊嚴而溫柔。
林思琪參加教堂組織的家庭親子活動,一大早就帶著Kai到郊區去采摘草莓。沃夫岡跟朋友去酒吧喝啤酒看球賽,隻有路漫漫和盧卡斯兩個人在家。她翻出久違的畫架,跟盧卡斯一起出門,到易北河的港口邊去寫生。
司徒修遠一路十幾個小時幾乎沒合眼,心裏七上八下,下飛機後司機來接,直接開到沃夫岡家門口,正看見路漫漫把車駛出車庫,盧卡斯坐上副駕駛,二人有說有笑。路漫漫根本就沒發現街對麵那輛漆黑奧迪裏,司徒修遠蒼白的臉。
奧迪尾隨著有些破舊的小小高爾夫,一直跟到港口。巨大的輪船在釉藍的天空下高舉著桅杆,風烈烈地吹著,白雲在天空上翻滾,瞬息萬變,在地麵上投射出巨大的影子。
路漫漫將灰藍色的亞麻圍巾在脖子上裹緊,白布罩衫下是一條舊牛仔褲,褲腳紮在綁帶馬靴裏麵。她的長發被風吹得覆蓋在臉上,她從口袋裏掏出發圈,牙齒咬住,三兩下用手將頭發攏在一處,用發圈係好。
司徒修遠的車停在離路漫漫幾十米的地方。他搖下車窗,注視路漫漫的一舉一動。盧卡斯幫路漫漫支起畫架,她在畫板上調色。
盧卡斯很沉默,二人坐在石階上,默默無語,可是靜默之中傳遞出無言的親密。盧卡斯打開一袋小熊QQ糖,一粒一粒數著吃,偶爾用手指撚起一粒,送到路漫漫嘴邊,她張口含住,繼續往畫布上塗抹油彩。
天鵝隨著拍岸的河水飄蕩,來了又去。司徒修遠的心,比那河水還要蕩漾。
風很大,路漫漫畫了一會兒,停下來休息,盧卡斯抱著膝蓋,看風景,他隻穿了一件T恤,風吹著他金色的卷發蓬亂如孩童。路漫漫脫下脖子上的圍巾,係到盧卡斯的脖子上。
“冷不冷?”
盧卡斯有些靦腆地笑一下,將頭埋進圍巾裏。路漫漫揉揉他的金發,繼續作畫。
司徒修遠感覺一把鈍刀緩慢地捅進心髒,前後左右拉扯,痛得五髒六腑都攪在一起。
他以為路漫漫會和他一樣憔悴,但沒有,她甚至比從前豐腴了一點,臉龐和脖頸的線條更加柔潤優美。
他以為路漫漫會懷念她,正如他忘不了她。可是她看起來這樣快樂,鮮嫩的二十歲,身邊有俊美的少年陪伴,原地踏步的是司徒修遠,路漫漫已經往前走。
風在哪一個方向吹?溫存也好,迷醉也罷,都已隨風而逝。
司徒修遠將窗戶按上來,對司機說:“回機場。”
車子悄無聲息地駛走,汽笛聲響起,港口的船來來去去,路漫漫不知道那個人來過。
回程的飛機上,司徒修遠喝光了一整瓶白蘭地。他凝望窗外的雲海翻騰,一遍一遍地在腦子裏過濾有關路漫漫的一切細節,她是他的生命之光,欲望之火。是他的快樂,也是他的罪惡。他把她的名字和著酒精一起在舌尖含吮,甜的,酸的,也是苦的,艱難地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