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溶月從回憶中回過神來時,天空中那俯視眾生不言一語的太陽已經隱匿了身影,隻殘留大片大片仿佛被血色浸染了軀體的白雲。
將嘴裏已經索然無味的漿果吐出後,溶月忍不住對著冷清寂寥的竹林開起玩笑,而主角呢就自然是多日不見彼此麵的林泉了。
“林泉也真是的,都那麼久了還不回來……哈哈,也難怪……畢竟美人在懷嘛……”
溶月閉著眼,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末了還點了個頭加以肯定,靜默幾秒鍾之後,她自己卻是“撲哧”一下笑出了聲。
此時夜色漸濃,愈發覺得無聊的溶月終究還是在清風緩慢而又溫柔的撫摸下進入了淺淺的睡眠。
睡夢中,她看見天地一片模糊朦朧,隻有自己一人突出明顯的站在悲極水與無憂潭中間,而周遭的一切聲音卻都像是清晨裏綿延不絕的蟬鳴,帶給她極端的壓抑氛圍。
悲喜譚裏,兩方譚水在緩緩流動著交相融合,原本隻浸沒了雙膝而立於譚水之中的她,此時此刻卻是抬起雙臂揚過了頭頂,然後身體開始直立下沉,速度不快卻在眨眼之間就淹沒了她的雙肩……
而她還在仰著頭望著遠方未知的方向,當譚水將她最後一點光亮也吞沒了時,現實中的溶月很肯定清楚的看見了夢境裏的她那眼角緩緩流下的眼淚……
溶月心有震撼,哪怕隻是做夢也讓她感到不可思議,自己……竟然哭了……竟然,會流淚悲傷……?!
幾乎是毫無來由的,溶月開始抗拒夢境的發展了,她現在隻想立刻馬上清醒過來,可是她空有做夢的意識卻無清醒過來的能力。
夢,還在繼續……
當她完全浸沒於悲喜譚之中後,夢境畫風卻驟然大變,一大片強烈且充滿悲哀的絕望之意鋪天蓋地的朝著四麵八方席卷,連現實中的溶月也受到了侵襲,眉頭微微皺起。
而原本隻是在交相融合並無其他動靜的悲喜譚卻在她沉入潭底之後突然變成了鮮豔的赤紅色,顏色之妖染紅了整片天空,濃鬱且粘稠的血腥味在天地間生存彌漫。
就連來往的風也帶著淒淒慘慘的嗚咽聲在迅速開花結果的萬物上吹過。
悲喜譚中則出現了一個個堪比人腦大小的血紅泡泡,那些泡泡成形後就像有生命般全部緊緊聚在了一起。
而隨著更多血色妖豔的泡泡成形,悲喜潭的顏色開始變得澄澈。隻一會兒的時間,它就變成了一汪極富天地靈氣,蘊含無邊造化的翡綠色天潭。
此時天地視眼明亮再無朦朧之意,令人喘不過氣來的血腥味也被這天譚的靈氣衝刷得一幹二淨,而那些血紅泡泡則皆有目的地般飛向天空某處,最後消失不見。
唯一不變還殘留永恒的,就是那若有若無悲哀著不肯消散的執念……
現實裏,溶月並沒有隨著夢境的結束而清醒,反而是繼續沉溺在無邊的黑暗之中。
不知是過了多久,忽而一道光線照亮了她的周圍,抬起埋在雙臂中的頭,她有些茫然的望著光源方向,不知所措。
“歸念……!”光源處響起了一道聲音,帶著強大的意念,使抱坐在地上的她慢慢騰空,繼而一股吸力爆發,虛空中的她隻覺得眉心刺痛,似有什麼正在強行進入,然而下一秒她就魂靈分散,失去了意識…
再次擁有意識時,溶月已經能轉動自己的眼珠了,在陽光的刺激下不停眨著幹澀的眼瞼,溶月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隻感覺得到渾身的無力和大腦的空白遲乏。
適應了陽光的強烈之後,溶月試著用手肘支撐起身體,可最終還是無力的躺了下去。
無奈罷,她隻能轉動自己的腦袋向四周透射目光,卻不料在不遠處見到了一個人,一個……太久不曾見麵好似消失了的人——林泉……
竹林下,林泉站立的位置實在是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
那樣刺眼的陽光,墜落在他身上卻卸下了敵意反而是張揚了滿腔溫柔,將他的每一個角落、每一處陰影都鋪滿了柔和的照耀。
那樣獨立人世不沾凡塵的竹子也在此時謙卑得彎下了腰,趁林泉想事情想得出神之際悄悄將竹葉湊近他的臉,貼近他的額,緊靠著他的發,和他的發帶一起在風中閃耀……
那樣分層的光彩、陰影,將輕水濃密的長睫毛清清楚楚的暴露在了溶月眼裏,不僅這些,還有他總是絕望充斥的雙眼,還有他此時迷茫的眼神……
無論是他嘴唇上那抹緊抿的蒼白,還是指尖暈出血色的痕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