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樂瑤問這話的時候,半開的窗戶正微微的吹起晚來風,恰好門前的槐樹稀稀疏疏的開起了槐花,一時間滿屋飄香。
白璽童聽在耳朵裏,那句“你可不可以留下來”讓她忽然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覺,就連這槐花都適時的場景還原,讓她的思緒一下子就回到十幾年前。
而那時,白勇那二層的房子窗邊剛好就有一株槐樹,枝繁葉茂的伸進屋來。
她記得自己在六七歲的時候,有段時間每晚都做噩夢,明明枕著一床的槐花香本該是一覺美夢到天亮,但偏偏總在淩晨的時候就會被噩夢嚇醒。
有時是妖魔鬼怪追著她跑,還伸出很多觸角像是魷魚須般,吸住她的皮膚,讓她每一個毛細孔都不寒而栗,伴隨著摩擦感和吸力讓她整個人都不舒服。
有時又變成欠很多人債,那些債主拿著切西瓜一樣的片刀堵到家門口,狠狠的用刀砍著大門,而她就站在門邊,透進來的刀刃差之毫厘就像要砍到她的鼻尖。
一次次她都驚悚的醒來,冒著一身冷汗,驚坐在黑暗裏。就連槐花香也幽幽的讓她覺得渾身不自在。
她試圖喊著姐姐,空蕩蕩的屋子裏卻沒有人回答,就連白勇的鼾聲也不知所蹤。
嬌小的她穿著白睡裙下床找姐姐,尋遍了房子也不見蹤影,看著鏡子裏自己若隱若現的影子更是嚇得魂飛魄散。
那時的她還太小,根本不知道白樂瑤去哪了,一邊哭一邊喊著她,等睡醒了也就不大記得晚上的事情究竟是真是假。
依稀記得有幾次記住了去問白樂瑤晚上怎麼不在家,白樂瑤隻溫柔的把她抱在懷裏,哄她說是她睡糊塗了,自己一直就在她身邊。
白璽童當時信了很久,直到有次白天她在樓下的小朋友家喝了一杯咖啡,晚上就怎麼也睡不著,靜靜的躺在被窩裏數綿羊。
然而不知過了多久,她清楚的看到黑暗裏白樂瑤和白勇躡手躡腳的開門出去了。她想不明白姐姐去哪裏了,為什麼要說謊。
第二天臨睡前,白樂瑤給她講著豌豆公主的故事,她問她,“大姐,你可不可以留下來?”
第三天臨睡前,縮進被窩裏看著剛洗完澡出來的白樂瑤,她問她,“大姐,今天你一整晚都會在家嗎?”
第四天臨睡前,她倆並排睡著,月光把被子上的小花照得晶亮,她問她,“大姐,我怕,不要留我一個人睡好不好?”
……
時過境遷,已是多年,當年噩夢帶來的恐懼感已經不再,但渴望白樂瑤在身邊的感覺卻曆曆在目。
所以當當年自己的乞求從白樂瑤嘴裏說出來的時候,她隻覺得感同身受,那是怎麼樣期待著有一個人可以相依為伴,那是怎麼樣擔憂著自己去麵對暗無天日的深淵。
白璽童蹲下身來,握住坐在床邊的白樂瑤的手,“大姐,你放心,我不會讓你一個人的。我帶你去新加坡,開始新的生活。”
但白樂瑤抽出了自己的手,反過來附在白璽童的手上,十幾年來的風餐露宿讓她的手掌都變得粗糙,粗糙到都有點感受不到白璽童細皮嫩肉的手背。
她忍不住表達著情緒攥了攥白璽童的手,但又怕弄疼她而很快鬆開。
在一緊一鬆間,她咬著唇,噙著淚,囁嚅的說到,“童童,我哪裏也不想去,我離開了十二年,現在就想在這裏。我不能成為你的累贅,你自己走吧,不用擔心我。”
看著大姐如此,明明沒比自己大多少,卻因為終年的淒風楚雨而像個小老太太一般。都說長姐如母,她怎麼忍心其他而去。
這久別重逢的喜悅背後,是一寸一寸混雜著心疼和自責的心如刀割。
手機屏亮了,嗡嗡的震了兩下。
打斷了白璽童的思路和感傷,拿出手機看到沈先禮發來的微信:不如我煮碗麵給你吃啊?
也好,讓她有時間考慮考慮未來的打算。
白樂瑤經過這兩天翻天覆地的巨變已經筋疲力盡,謝絕了宵夜的邀約早早便睡了。
剩下白璽童自己走回家,剛一出姐姐家的門,就看到不出十米外的隔壁沈先禮站在門前剪槐樹枝。
雖然他個子高,但距離槐樹還是有著身高差,白璽童真搞不懂他這大晚上興師動眾的搬來家用梯在這裏折花是要鬧哪樣。
即便如此,她還是下意識的幫他扶助梯子,仰著頭覷著眼看他,“不是說煮麵嗎?麵呢?”
沈先禮也不回話,捏著枝槐樹枝就下了梯子,大搖大擺的走在前麵,白璽童像個小跟班似的收了一路他散落下的手套,鉗子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