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張臉上的表情沒動靜。
“讀給我聽!”那聲音重複著剛才的話。
“好,如果非讓我讀,我就聽您的。”她說。
於是她就讀了信,讀完了說:“哎呀,夫人真讓我吃驚啊,她走的時候是那麼誠懇地許諾說要回來的呀!”
床上那張臉上的表情似乎更加狂怒,也更加茫然若失。博太看著他的臉,為他著急。她知道她要對付什麼了,那就是男人的歇斯底裏。她伺候過當兵的,對這種毛病略懂得一些。
她對張海飛有點不耐煩了。任何一個有腦子的人都早就該知道他妻子和別人好上了並因此要離開他了,她甚至肯定張海飛心裏絕對也有所意識,隻是他不肯承認而已。
如果他承認了並且對此有所準備,哦,如果他承認了並且積極地同自己的妻子為此作鬥爭,那還像個敢作敢為的男人。、可是,不!他明明知道,還一直欺騙自己說沒這回事。這種虛偽的狀態現在導致了虛偽和錯亂的危機,那就是歇斯底裏,這其實是一種瘋癲。
歇斯底裏的毛病是危險的,她是個鄉村醫生,有責任幫他治。任何想喚醒他男子氣和自尊心的企圖都隻能讓他的病情更糟,因為他的男子氣已經死了,就算不是徹底死了,也是暫時死了。他隻能變得越來越軟,像隻蟲子,而且越來越神經錯亂。
唯一能做的是釋放他的自憐。他必須哭出來,否則非死不可。
於是博太自己先哭起來。她用手捂住臉,低聲地抽搭起來,邊哭邊叨叨著:“我怎麼也不信夫人她會這樣,想不到啊,想不到!”她哭著,過去的悲苦突然一起湧上心頭,傷心的淚水奪眶而出。一旦哭起來,她就哭得十分真誠,因為她有不少值得一哭的事。
這邊的張海飛,一想起自己被黃思瑤那個女人如此背叛,又受了博太憂傷的傳染,眼裏也含起淚水,隨之順著臉頰流了下來。他是為自己而哭呢。博太一看到他茫然的臉上流下了淚,就忙不迭地用紙巾擦幹自己的臉,朝他湊過來。
“您可別發愁,張少爺!”她充滿感情地說,“您可別這樣兒,千萬別,發愁隻會愁傷身子的!”
他咽下一聲抽泣,身子突然不由得抽動了一下,臉上的淚流得更快了。博太把手放在他胳膊上,自己又開始落淚。張海飛渾身顫動起來,像是在抽搐。於是她忙摟住他的肩膀安撫他,說:“好了,好了!別發愁,別這樣呀!別發愁!”她一邊說一邊嗚咽,忍不住地掉眼淚。她把他拉進自己的懷抱,摟住他寬大的肩膀。他的臉埋在她懷裏,渾身哆嗦著抽泣,寬大的雙肩直顫。而她則輕輕地撫摸著他的頭發安慰他:“好了,好了!好了嘛!好了嘛!別發愁了,千萬別發愁了。”
他伸開雙臂摟住她,像個孩子一樣依偎著她,淚水把她漿洗過的白圍兜和胸前的淺藍色上衣都浸濕了。最終他徹底放任了自己。
最終她吻了他,把他抱在懷裏搖晃著,心裏對自己說:“哦,張少爺!就落到這步田地了嗎?”搖到最後,他竟然像個孩子一樣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