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那一日,雨一直下著,他手中撐了一把瀘州竹製的油紙傘,白衣翩翩轉過身來,露出佩戴著黑玉額環的額頭。他將唯一的傘遞給了她,獨自淋雨。
還記得那一夜,他手中的寶劍在月色下折射出幽藍的光芒,輕盈劃過,激起一蓬蓬血霧,殘忍中並著美麗。
還記得那一夜,他將帶著百合花香的外衫拋向她,不僅僅是溫暖了她的身子,亦是溫暖著她彷徨無助的心。
還記得那一次,她僥幸沒有被惡賊侮辱,醒來後卻見他坐在懸崖邊,僅用一片竹葉也能吹成動人之曲,直直吹入人心。
她忘不了他薄薄的嘴唇貼著她小腿肌膚那溫熱的觸感,忘不了他曾為她吸出雪貂之毒,甚至不顧“雪雁玲瓏花”的花期,下山為她取解藥。她以為,她很重要
她忘不了他將自己帶離越州大牢時,那灑脫不羈的背影。
至今,此時此刻,她都不願相信他就是瑞王,她隻想將時間停留在從前,不再前行該有多好。那她就不用接受這麼殘忍的事實。
原來,他對她的好,都是為了秋可吟!
而她,究竟做了怎樣的蠢事?
雪雁玲瓏花,為他人作嫁衣裳!
更可笑的是心誠則靈,隻是不知是龍霄霆的誠心感動了上蒼,還是她一心想著報恩的癡癡傻傻最終感動了上蒼。
窗外,雨聲更大,風亦是強勁,“霍”地一聲吹開長窗,鼓鼓地貼著她的麵頰刮過去,好似重重給了她幾巴掌,打得她兩頰熱辣辣地痛。
她這是瘋了麼?瑞王府就是囚禁她的牢籠,而瑞王更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她究竟在想些什麼?又究竟迷失了什麼?
她死死咬住下唇,直至咬的泛青泛紫,隻希望身體的疼痛能令她清醒。
而此時的秋可吟正低頭把玩著小指護甲上的血紅珊瑚,她時不時打量霜蘭兒兩眼,唇角拉高,露出一抹莫測的笑容。
少刻。
門外垂銀流蘇溢彩帳外有人影佇立,一名男子聲音傳入來,“王妃,藥引已經準備好了。”
秋可吟麵露喜色,忙對丹青道:“是沈太醫,快快有請。”
一名著藍色官府的男子躬身入來,他的手中端著朱漆托盤,盤中托著一個雪白的瓷碗,旁邊還擱了一把雪亮的鋼刀。見了秋可吟,他恭敬行禮道,“王妃,微臣來取入藥之血。”
秋可吟也不多言,伸手指了指坐在席下的霜蘭兒,“沈太醫,這位就是蘭夫人。”
沈沐雨頷首,端著托盤在霜蘭兒身側坐下。他至始至終未曾抬頭,始終保持著恭謙的態度,平靜道:“蘭夫人,得罪了。”
屋中日光閃灼,映在鋼刀鋒利的刀刃上,直刺得人晃眼。而這樣的光芒,落在霜蘭兒身上,更顯得她身形單薄如一縷剪影。
空氣裏是死水一般的沉默,時間亦是凝住,過的格外緩慢。
等待片刻後,秋可吟打起手中娟繡描金扇子。
將半邊麵孔遮住,她的聲音綿綿如絲,似帶著無限淒怨,又似隱隱低泣,“蘭兒妹妹,病痛折磨了我這麼些年。我本早已是絕望,不想還有今天,承蒙蘭兒妹妹肯施以援手,我真是感激不盡,就是苦了蘭兒妹妹的身子,這教我心中怎也過意不去。沈太醫,不知這每七日取一碗血,蘭兒妹妹的身子可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