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外邊很冷。不知何時,月色慘白似一張鬼臉,兜頭撲了下來,星辰都隱入烏沉沉的黑雲之後,天低的仿佛隨時要塌下來。
北風雖然不大,可是又尖又利,往人身上卷過來,令人覺得寒意侵骨。霜蘭兒雖然穿著薄襖,可依舊打了個寒噤。
呼嘯聲徘徊在耳畔,她突然覺得尖銳刺耳,像是無數的聲音衝撞進來,又像是成千上萬的黑鳥扇動著雙翅朝她直直衝過來,四麵隻剩下“撲哧”“撲哧”氣流的聲音。
她仿佛做了一場噩夢,心像是被抽緊一樣,一陣陣地疼。突然,她彎下腰去,體內最深處抽搐著劇痛,手無力地撐著腰,卻摸到了一柄冰涼的東西。
她拿了出來,緊緊攥在手中,這是在風滿樓中,他贈她的銀鏡。漆黑的夜裏,銀鏡卻反射出淡淡的亮光,將她痛心與憔悴的麵容照得無處遁形。
真相,不言而喻。
他傾心傾力為秋可吟治病,隻怕也是因為秋佩吟。而他對自己她不知道那一日慈溪河畔,她站在瀟瀟垂柳邊,渾身淋濕,是否像極了他與秋佩吟的初遇
他那麼恨太子,已遠遠超出了皇位爭鬥,大約也是
她不願去想他對自己那樣好究竟是為了什麼,因為那些都不重要了。此刻她關心她的家人,究竟該怎麼辦她最後一點希望,如今盡數破滅了。
原來,她是那樣一文不值的,可笑的是她竟然還奢望他會幫助她,幫助她逃過秋家的魔掌怎可能他愛的最深的人,也是姓秋啊。而她,就像是個跳梁小醜,著實可笑。
突然,銀鏡中照出一道黑影一閃,抬手在她後頸處狠狠一劈。
她沒有反抗,也半分力氣去挪動。
昏迷前最後一刻,她知道,屬於她的噩夢其實才剛剛開始。
***
次日,皇帝壽誕筳席開始。
整個王府中,金碧輝煌,錦綺相錯。
白日裏,皇帝宴請百官於正廳之中,列表功勳,大陳歌樂。近晚時分,百官告退,女眷飲宴。彼時天尚未黑,華燈寶燭已是將天地間炫如白晝,霏舞氤氳,笙月互起,歌舞不絕。
皇帝龍嘯天與端貴妃並肩高坐。
太子龍震攜柳良娣一同出席。這柳良娣全名喚作柳莊夢,是世子龍騰的生母,望之四十許人,韶華盛極,可依稀看出年輕時的絕代風華。隻是紅顏彈指老,細看之下也多了風霜侵染之意。
瑞王龍霄霆則是攜秋可吟一道出席。他走在最前邊,將秋可吟甩下幾步遠。兩人之間的生疏在旁人前展露無疑。即便是入座之後,龍霄霆也與秋可吟隔開二尺距離,不曾看她一眼。
秋可吟滿麵委屈,卻不敢出聲,隻得咬牙忍著。
如此,太子一席與瑞王一席麵對麵,彼此之間氣氛尷尬難受。端貴妃冷冷居高臨下望著,神情傲然,唇邊不經意掠過一絲笑,仿佛今晚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歌舞彌漫至黑幕完全卷下,眾人麵上皆有些疲憊與倦怠。
此時龍霄霆喚來奉天,壓低聲音問道:“蘭夫人呢?找到沒?”
奉天麵上嚴肅,輕輕搖頭。
秋可吟嫵然一笑,她看著龍霄霆道:“蘭兒妹妹的身份卑微,本就不適宜參加筳席,可霄霆你執意為之,想來蘭兒妹妹是體貼你,不願教你為難呢。”雖是麵上笑著,她心中恨得直咬牙。霄霆啊霄霆,你就這麼想趁著父皇壽誕,一時高興的時候,給霜蘭兒正名麼?你究竟將我置於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