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變故,兩人均是不再開口。
心情,好似此刻愈來愈黯沉的天空。風,如同在海洋上掀起狂濤巨浪一般,尖利呼嘯而過。他還是穿著昨夜筳席的衣裳,明亮的金色,升騰的盤龍,衣擺好似在狂風中翩翩亂舞。
他依舊緊緊拽住她,且愈抓愈緊。
四目相望,凝滯著。
有多久沒有這樣彼此注視?仿佛有很久很久了,隻覺彼此如此陌生。似乎遠遠隔著幾重山、幾重水。
他沒有想到,她竟是這樣的人。
她亦是沒有想到,他竟是那樣的人。
這樣的靜讓人覺得可怕,她與他之間的沉靜是這樣的令人不可捉摸,尷尬難言。
良久,他終於緩緩開口,“湯藥之中的龍蛇草與熏在你針上的雀靈粉,能腐蝕神經,致人變啞。我記得,你醫術頗好,若是真有人在你針上熏以雀靈粉,你應該能察覺到罷。”
她咳嗽幾聲,猛力呼吸幾口新鮮的空氣,喉嚨似是漸漸適應了,她清了清,啞聲道:“是的,我能察覺。”
其實,她大約在接觸雀靈粉的第十日左右才發覺。那是老天佑她,當時她一根針彎了,在火上烤一下再扳直,哪知竟是讓她發現了針上有細小的白色的粉末。
雀靈粉,塗上時無色無味,唯有在火烤之後才會變白,也是分辨它的唯一辦法。
當時她已然接觸了不少含量的雀靈粉,若是高燒不止,必定會啞。不過她所中的雀靈粉之毒並不算深,即便啞了,也並不是無力為天。機不可失,她隻是將計就計,在風中凍了一整晚,令自己高燒不止,嗓子啞了之後,她為自己配了藥慢慢調理,她靜靜等待秋可吟與桂嬤嬤露出破綻。對她來說,這無疑是一場豪賭,賭的是她的嗓子,也許能治好,也許一輩子都治不好。然,所有的證據她都留了下來,終有一日會教秋可吟輸的徹徹底底。
她以為她贏了,終於抓住了她們的把柄。沒想到,最後還是她輸的徹徹底底。
此時他望著她的沉默,猛然將她推遠,神情不覺愴然:“所以,你根本沒有啞。你一直在騙我?蘭兒,你太叫我失望了!”
她被他狠狠推在地上,痛得渾身骨頭都快散架了。
“是你想出來的主意,你早就設計好了一切,故意教沈太醫發覺雀靈粉,又讓我順藤摸瓜查到可吟頭上?你!”他停下,不再言語,唯以幽若暗火的目光直視著她。
她的目光平靜如死水,看不見一絲情感的漣漪,隻是淡淡道:“我叫你失望了?真的麼?恐怕讓你失望的是,這樣的我玷汙了純潔無暇的秋佩吟罷。”
輕輕一笑,她抬首默默望向天空。
一個人的皮影戲,她明白了,雨中的相遇,白衣翩翩,白色的油紙傘,雷霆,他的相救,並非是秋可吟所說的那樣。一切的一切,哪怕是她嗓子啞了他突然而至的憐惜與溫柔,全都是因為她——秋佩吟,那個占據了他整個心的女子。
她不知道在他心中自己究竟算是什麼。但是有一點她能肯定,此時此刻,他一定恨毒了自己。因為她將他好不容易尋到的幻影給破壞了、給抹黑了。
在他心中,她是這樣卑鄙無恥的人,怎能與高尚純潔的秋佩吟相提並論。那是對秋佩吟的褻瀆與侮辱,他怎能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