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前,擱著玉色的瑪瑙盤,盤中是白玉酒壺,壺中殷紅的酒水好似一泓桃花水,沉靜地蘊著甘甜醉人的馥香。
燭光黯淡的疏影裏,龍霄霆的眸光如同深邃無窮的黑洞,幽遠難測。他穿著一痕白色長衣,長發以玉冠端正束起,額間一點黑玉。黑與白,嵌合完美,教人移不開視線。
相視的瞬間,有細微的風吹得燭火愈來愈溫柔繾綣,像是個漂浮的夢。
“倒酒罷。”他淡淡開口,麵容清淡若四合的暮光。
酒壺的冰涼令霜蘭兒觸手生寒,細看之下竟是微微顫抖。今夜,是端貴妃安排的日子,亦是沈太醫診斷的她最易受孕的日子。她不知他為何會帶來一壺酒,她隻知自己此時此刻的確需要喝些酒。也許是有點冷,也許是別的原因。
手指輕按著壺蓋,稍稍傾斜,淺紅色的酒液滑落,滿滿斟了一杯,她遞至他的麵前,又為自己倒了一杯,率先飲盡。
他並沒有飲下,隻是自懷中取出一個油紙小包,輕輕打開,將其中白色的粉末盡數倒入杯中。
她驚愕地望著他。他竟在自己的酒中下藥?
他輕輕一笑,那笑意如一縷照霜月光,澄澈分明。輕輕搖勻杯中酒,沒有灑出一分,他並沒有看她,隻是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白皙的手指把玩著手中的白玉酒盞,盞中酒液已是一滴不剩,他的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我問過沈太醫,他說有一種藥,叫做‘一夜忘’,自飲下起至天亮之前所發生的事,醒來的時候都不會再記得。”
她執著酒杯的手狠狠一顫。
他卻神色如常,唇角揚起輕緩的弧度,“我的確需要子嗣。隻是,我不願記住你,也不願記住這一夜。”
頓一頓,他翻過空盞給她瞧,一笑如同雪後初晴的日色,緩緩道:“所以,我喝了‘一夜忘’。過了今晚,你我隻是陌路。”
她怔住,心底有著說不出的感受翻滾著。她的手中,緊緊捏著一粒白色的藥丸。那也是“一夜忘”,隻不過不是粉末罷了。他不知道,其實她也向沈太醫要了這種藥。
她不願記住這一夜,隻因她不想他的印記深深刻入她的骨髓之中,所以她選擇遺忘。隻是,不知他是為了什麼
有冬日的風,自縫隙中鑽入,雖涼如冷湖的水,卻是柔柔的。
麵前。月色從蒙了素紗的窗格間碎碎漏進,盡數灑在他的臉上,愈加顯得他的麵容深刻英俊。他的手安靜地停駐在微涼的桌麵上,緊緊握著白玉酒杯,那樣緊,直至裂痕清晰橫亙四縱,最終在他手中化作無數細小的白色粉末。
輕輕攤開手掌,白玉有如細沙滑落,一去不複返。
他冷冷盯著手中粉末,直至一點不剩。突然起身,將她打橫抱起,放在鋪滿了紅棗、花生、桂圓、蓮子的大床之上。
她很平靜,心也跳得不快,隻以含水的眸子靜靜望著他。
他的眉心劇烈一顫,像被風驚動的火苗,眼神漸漸渙散遊離。伸手,他緩緩解去她的衣結,伏在她的頸畔,聲音似哽咽在喉口,愈來愈低,幾不可聞。
她隻依稀聽見,“佩吟,我不想背叛你”
偏過頭去,微微一笑。她將“一夜忘”放入口中。
雪白的床帳,似一大片飄飄飛雪,幽幽垂下,遮去一天一地的明光。
她緩緩閉上眼睛,等待著。
等待著開始,等待著結束,亦是等待著遺忘。
一場幽夢,鐫刻了太多悲傷,回望不過卷起一簾月光。風起雲躲,冷落了滿屋蘭花馨香。既不能相對,不如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