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的夜晚,極冷極冷。
好在他們住的屋子是用厚厚泥土砌成的土窯,擋去了徹骨的寒意,唯剩下門窗在冷風中簌簌直抖,偶爾能聽見“咯嘣”一聲凍裂的聲音,在死寂的夜裏格外清晰。
客棧小二在門口停頓了下,敲了敲門便直接進來了。他將瓷盆擱在地上,又將一包東西放下,伸手搓了搓自己凍僵的臉,道:“這位公子,您要的東西都準備齊了。外邊天太冷了,沒等您親自開門就進來,真是對不住了。”
屋中,並沒有人回答他。
客棧小二疑惑地抬頭,隻見不遠處的俊公子懷中依舊緊緊摟著那名姑娘,與頭先入來客棧時的樣子無甚分別。隱隱能瞧見那姑娘臉色蒼白,脆弱地像是一根針就能捅碎。繾綣融融,其情其景,不禁令他眼眶微紅,出聲問道:“這位公子,方才郎中來過,可有開了什麼藥?要不要我去幫你煎藥?”
龍騰輕輕搖一搖頭,神情卻若冰封,無絲毫波瀾,好似方才的搖頭也隻是下意識的動作。藥麼?從前日起,就再也沒有郎中給他開過藥了。
客棧小二歎息一聲,轉身離開。
“哢嗒”,門關上的聲音終於令龍騰有所反應。他將她平放在了炕塌上,起身將盛滿了熱水的瓷盆端至床頭,軟軟的毛巾滿敷著熱水,輕輕擦拭著她被風沙吹汙的小臉,額頭,眉,眼,秀挺的鼻梁,柔美的唇線,再是白皙的頸線。
輕輕解開她領口的盤扣,再往下,一路解開至腰間,他替她脫下外衫。她右胸的傷口早就止血結痂,身子並不發燙,他知道她沒有高燒,隻是這種持續低燒才是最駭人的,也是最奪命的。
他將熱毛巾探入她的褻衣內,仔細替她擦拭著身子,並將傷口周圍細致清潔。他擦拭著她纖長的藕臂,順至下,瑩白的雙手,甚至是每一根手指都細細撫過。
伸手,他刮了一下她嬌俏的鼻尖,唇邊擠出一抹霧樣的笑容,“瞧你,在沙漠裏奔波了兩日,弄得這樣髒,小臉跟個花貓似的。現在這樣多好啊,多幹淨,瞧著都清爽。”
他自包裹中取出一件新買的棉襖,大紅的顏色,如同暗夜中一道閃電般照亮整個土窯。他替她穿上,逐一扣上扣子,輕輕歎氣道:“你瞧你,分明是穿這種鮮豔的衣裳好看嘛。多麼嬌豔水潤?整天穿著白色衣裳,不知道的人還當你死了相公,日日守寡呢。”
說著,他突然拍了下自己的嘴,“不行不行,這不是咒我自己麼。霜霜啊,我跟你說了多少遍了,你穿的那些衣裳早就不時興了,便宜沒好貨,你總不聽。像你這樣不會打扮自己的女人,小心將來沒有人娶你哎,誰教我們這麼有緣呢,算了算了,我委屈下自己娶你好了。不過呢我們說好了啊今後你的衣裳都由我來幫你買,白色的衣裳就別再穿了,別咒你相公我,聽懂了嗎?還有啊這種花紋”他拎了拎手中方才替她換下的衣裳,眼角一瞥,丟在床尾,撇撇嘴道:“這麼老土的花樣,霜霜你的眼光真是太差了,和我比差遠了。今後可要跟我學著點,不然生意上怎樣幫我啊。我可不養閑人的,嫁給我可是要幹活的。會很辛苦的,我提前跟你說了啊,今後別說你沒聽到,我可不饒你。”
穿好衣裳,他又替她換了雙新買的繡花滾珠羊皮小靴。最後,他將她秀麗的長發用清水擦拭幹淨,仔細理順,鬆鬆綁了條金絲軟帶,整齊地放置在她的胸前。
定定望著她安睡的容顏,大紅的喜服,百年好合的繡紋。看得久了,隻覺那些花紋漸漸浮了起來,漂移在眼前,竟是那樣不真實。
也不知凝望了多久,他陡然回神,唇邊再度掛上平日一貫痞痞的笑容,“我說呢,像是少了些什麼。霜霜你從頭至尾,就腕上套了個銀鐲子,款式還難看死了,還有上次我給你買的碧玉簪子,我買的自然比你挑的好。其他真是什麼飾物都沒有嗬。這麼寒酸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相公家中落魄,是個窮光蛋呢。這可真是有損我的麵子。”
說著,他將一直戴在自己拇指間翠玉扳指褪下。又翻了翻包裹,半天才翻出來一條紅繩,他“呼”了一口氣,似是抱怨道:“你看看我們的東西收拾得有多亂,你這個準妻子真是太不盡責了。還不快點醒來,不然我可真生氣啦。”
榻上的人,自然是一動不動的。
他依舊喃喃自語,手中紅繩穿過扳指,長指往來穿梭間已是打好了一個如意結,後尾則是扣好。將紅繩套在她的脖頸間,他左瞧瞧、右瞧瞧,不由讚道:“嗯,總算是有件像樣的、值錢的東西了。這裏地方偏,咱們又沒有準備,就當作是我給你的聘禮了。”他的話,在提到聘禮時停頓了下,俊顏僵了僵,如今她孤身一人,再沒有家人,他的聘禮大約也隻能給她了
門口,客棧小二送來的東西中有一對紅燭。當時他吩咐客棧小二去買時,小二很是疑惑,以為他要晚上用來點燭照亮,還跟他說客棧裏有提供油燈。其實不然,想要成親沒有喜燭怎行呢?其他禮節都能減了,唯獨這個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