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摸過了十多日,秋庭瀾處理妥善邊疆事宜後,率大部隊返回上陽城中,隻餘少量兵將鎮守。他回來的時候,儼然是祥龍國的一大功臣,幾乎全城的百姓都湧上街頭去歡迎,那場麵,人頭攢動,好似無邊黑色的海潮,一浪接著一浪,極為壯觀。
人誰不知,秋庭瀾將軍常年鎮守邊疆,本就功不可沒。此番又是協助賢王一同助北夷國的風延可汗上位,傳聞政變那日,有人親眼見到祥龍國的士兵一舉衝進墨赫城中。如今證實,那便是秋庭瀾的帥麾。北夷國政變成功後,秋庭瀾更是協助格日勒部落的首領一同掃平負隅頑抗的好戰貴族。功在千秋,百姓自然銘記於心。
皇帝更是龍顏大悅,當朝提了秋庭瀾為一品封疆大吏,且封為定北候,可謂是無上榮耀。
次日晚,賢王邀定北候於滿庭芳茶樓小宴,一是接風洗塵,二來則是慶賀。百官皆知賢王與定北候素來交好,此番宴請也在情理之中。
是夜,天有些冷。
霜蘭兒隨意搭了件白狐披風在肩上,獨自走在了街市中。其實今晚龍騰宴請秋庭瀾,也叫上了她,不過是稍晚兩個時辰去而已。他們需要商定今後的計劃,又要避免落下結黨營私的口舌,這才想了這麼個名正言順的辦法。
彼時空中繁星璀璨如明珠四散,一輪圓月如玉輪晶瑩懸在空中。天階夜色涼如水,無邊無際潑灑下來銀輝如瀑。盡數落在她的身上,好似披上了銀紗般朦朧。
她走著走著,慢慢停了下來,在滿庭芳茶樓對麵尋了處屋簷等著。直到赴宴的官員一一散去,冷冷清清的茶樓門前,再無人走動,她這才閃身繞至後門進入滿庭芳茶樓中。
房間的具體位置,龍騰一早就差人告訴了她。
確定裏麵再無旁的朝臣,她上前輕輕推開門。
裏邊酒香的渾濁之氣尚未散盡,一應酒宴所用之物倒是已收拾幹淨。廂房很大,有跳台突出閣樓外,似是攬月勝地。有低低的說話聲傳來,是廂房的內間。
循聲望去,但見一掛素紗垂落,有風微微浮動,一地月光清影搖曳無定。
朦朧中,她瞧見裏頭有幾盞蕭疏的暗紅燈盞,照著秋庭瀾微顯疲倦的臉。剛要上前,秋庭瀾已是出聲,“霜蘭兒麼,進來罷,別忘了將門關好。”
霜蘭兒撩開素紗入內。
但見龍騰一襲湖藍色疊絲裘袍,半依在座塌之上,手中正把玩著一隻青玉酒杯。他知霜蘭兒入來,卻沒有抬頭,眸光隻定定望著杯中漣漪輕漾的酒水。
霜蘭兒依禮喚了聲,“王爺,侯爺。”
秋庭瀾笑歎一聲,他輕輕甩了甩頭,掃去幾分應付宴席的疲憊之態,道:“旁人喚我聲侯爺那是客套。怎的我聽你喊,總覺得有幾分揶揄的意思?”
霜蘭兒微微一笑,“秋將軍封了定北候,這本是無上的榮耀,我怎會是揶揄呢。”
秋庭瀾輕輕別過臉,燭光下,斧劈青山般的輪廓益發深刻。他的目光有些無奈,神情大是悵然,“對於有些人來說,榮華富貴乃是畢生所求。可於我來說,卻少了自由自在。少筠,眼前這條路”他欲言又止。
這樣的話,似曾相識。很久前,似乎有人也這般對她說過。她的視線落在一直未曾開口的龍騰身上,今晚的他,有點深沉,也有點冷漠,耳側幾縷散發垂落,卻是為他更添一分邪肆的妖嬈。
她淡淡開口,雖是回答秋庭瀾,可眸色始終盯著龍騰,意有所指:“至高無上的權利不同於榮華富貴,也許有著無窮的魅力罷。你又不曾得到過,你也不是他,怎知他將來不是自得其樂?”
秋庭瀾微微一低頭,寬廣的素袖薄薄拂過朱漆雕花的扶手,“是否真心快樂,未必隻有自己明白。我與少筠曾經相約”
語未必,一直緘默的龍騰終於出聲。抬眸,墨色的眼眸中深邃不見底,微抬一手,他淡淡道:“既然來了就坐罷,時間有限。我們不要浪費時間,還是趕緊商議下一步該如何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