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蘭兒依言坐下。
龍騰將目光別至一邊,“即便封了王侯,我們離成功還很遠。眼下朝廷的勢力,三分之二皆在秋景華的掌控之中。我父王薨逝,我離開這兩年,秋景華已是將他的勢力益發鞏固,陷害忠良,排除異己,手段比早些年更加狠毒。庭瀾,我說的是事實,你不會介意罷。”
秋庭瀾閉一閉眸,單手撐上了額頭,唇邊笑容無奈而憂傷,“我自己的父親,是什麼樣子,我再清楚不過了。自從他跨上朝廷這一步,便一發不可收拾。爭了二十多年,印象之中,他對我寄予厚望,從來是嚴苛相待。其實他從不知,也不想去了解,我要的究竟是什麼。這次我獲封定北候,爹爹十分高興,這麼多年來,我從未見他如此高興過。也是記憶中第一次對我流露出慈父般的笑容。現在想想真是悲戚,小時候我總希望他對我笑一笑,我等了這麼多年,竟這時才等到卻不是我想要的”
龍騰剛想開口,秋庭瀾單手抬起,示意龍騰不要打斷,頓一頓,他繼續道:“少筠,我明白的,我爹想助龍霄霆上位,進而外戚專權。若是龍霄霆不好掌控,他勢必將心思動至尚年幼的君澤身上。如果我沒有估錯的話,他第一個目標是除去你,第二個目標則是除去龍霄霆。屆時我真不敢想這麼些年,他做錯了那麼多事,害死了那麼多人少筠,我始終站在你這邊,你懂得。我也明白,你要當皇帝,首先便要扳倒秋家,放心,我會全力助你,我不會讓自己的父親一錯再錯下去。”
龍騰低下頭去,地上有著他自己的影子,卻是連燭光也照不明的朦朧。
怔愣片刻後,他淡淡開口,“想要扳倒秋景華可不容易,他官居宰相,可謂是隻手遮天。朝中唯一能與之抗衡的人,唯有兵部尚書莊姚青。這個莊姚青早年助我皇爺爺登上皇位,也曾救過我皇爺爺的性命。可謂是皇爺爺年輕時相交的摯友。好似你我這般。即便是皇爺爺見他,都客氣幾分。秋景華拿他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秋庭瀾遞過來一句,“少筠,你想拉攏莊姚青?”
龍騰並不否認。
秋庭瀾銳利若蒼鷹的眸子圓睜,帶著不可置信,“少筠?莊姚青為人可謂是鐵板一塊。你想拉攏他,是不是太難了?更何況他為人倨傲,早些年的時候與太子也是不睦的。他未必會幫你。”
此時空氣裏淡淡彌漫出一股素雅的香氣,是霜蘭兒正攪動手中茶盞的金勺,一泓碧水在她的攪動下碎得淩亂,她淡淡接過話,道:“旁人辦不到的事。賢王可不一定。聽聞這個莊姚青性子雖是桀驁,可他對自己老來的獨女卻是疼得緊,可謂是百依百順,言聽計從。嗬嗬,當真是好笑,是人總有自己的軟肋,這個莊姚青的女兒便是他的軟肋。”
龍騰聽至此,麵色微變。
秋庭瀾則是追問,“即便莊姚青有此軟肋,與我們又何關係?”
霜蘭兒側首,她輕呼了口氣,直吹起自己肩頭狐毛獵獵翻飛。嘴角無聲無息地牽動弧度,“莊姚青的女兒莊曉蓉,最近與賢王正火熱著呢。若是好事促成,想來離莊姚青出麵相助也不遠了。”語畢的時候,她突然將杯中冷茶一飲而盡。沒有半點溫度,好似一壺冰雪直直灌入喉間,一直冷到心底。除了心底,身子連同頭腦都是一般的冰冷。
周遭突然靜了下來,甚至能聽見窗外風吹過枯枝的聲音。
秋庭瀾將無盡的疑惑,無盡的氣惱盡數壓抑了下去,隻是以極淡極淡的口吻問向龍騰,“少筠?果真?”
他看了看不語的龍騰,又望了望麵容看似的平靜的霜蘭兒,不由歎了口氣。他益發弄不懂了。兩年來,這兩人若即若離,看著叫他這個旁人萬分著急,龍騰不許他透露任何事,也罷,他其實原本也弄不懂龍騰究竟想要做什麼,他隻知道,龍騰要做的事,必定有他自己的道理。至於霜蘭兒,他旁觀瞧著,總覺著她對龍騰並非是無情。有時他會瞧見她遠遠望著龍騰的背影怔怔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麼。他想著,這兩人也許中間隔閡著什麼,也許總有一天雲開霧散,他們會在一起。可自打回了上陽城,他總覺著這兩人似乎越走越遠了,如今中間又多了個莊曉蓉。一個情字,真是剪不斷、理還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