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若伊眉尖微蹙,道了聲,“好。”說罷已是先行入席。
霜蘭兒則姍姍後至,入席時,笙簧琴瑟之聲已然悠揚不絕。
宴席中鋪滿了紅絨錦毯,上有長幾橫縱。璀璨的燈光,如花朵一層層地渲染開絢麗的濃彩。
但見,龍霄霆一襲淺金色五龍升騰親王製服,坐在了左首席,他單手撐著額頭,麵容沉寂,眸光定定無色,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坐於右側首席的龍騰正與當朝兵部尚書莊姚青說著話。一襲黑色鑲金絲雲衣,雙肩攀著氣勢龐然的金龍,令他全身上下透出凜冽的王者之氣。他的手指隨著音律緩緩叩擊在案幾上,更顯氣度閑雅從容。遠遠望去,隻覺他容貌豔美異常,身後幾枝條形疏朗的紅梅,倒是成了為他陪襯。
霜蘭兒從未見龍騰穿著如此正式的衣裳,印象之中,他喜愛青藍紫三色,尤以紫色為最。且平日裏他挑衣服多以閑雅、豔麗、佻達為主,如此正式實在少見。
正想著,適逢龍騰狹長的鳳眸投來幽幽一縷目光,霜蘭兒匆匆別過臉去。哪知,這一別過臉去,她卻對上了龍霄霆正轉過來的、滿是空茫的雙眸。
那一刻,她隻覺龍霄霆的眼底,皆是烏沉沉的顏色,看不到底。前段時間,她讓沈沐雨用布條裹了些藥敷在他的雙眼之上,如此需敷上兩個月。看來今日為了赴宴,龍霄霆才取下了布條。不知緣何,龍霄霆始終將空茫的眸光停滯在了她這邊。而這種空無沒有色彩的視線,竟是令人隱隱覺得壓抑。
霜蘭兒定了定神,她低頭飲了一口酒。
龍騰遙遙望著霜蘭兒,耳畔的莊姚青似喝高了幾杯,呱噪不停。她的出現,令他再也無心聽莊姚青這老頭在胡謅些什麼,隻將關切的視線投注在了她的身上。
今日的她,打扮得極美。北夷國的衣裳本是緊身而製,穿在她的身上十分合適。小羊皮的背心貼緊著她玲瓏有致的身段,一圈白色貂絨領子托著她精致的臉袋,像是隱匿了一抹細膩在其間。她的頭上戴著珠冠氈帽,與平日不同的是,用於正式場合的氈帽珠冠上,垂滿渾圓的珍珠。一粒接著一粒,皆是一般大小。
不過,珠簾掩映之下,他還是瞧清楚了。她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似刻意在雙頰處施了許多胭脂,才掩蓋住了原本的蒼白。
前兩日下雪了,他記得她每逢下雪時,都會病痛纏身。他問過她這是為什麼,也曾想找郎中為她瞧病,可他心裏明白,她自己就是最好的郎中,若是她自己都無藥可醫的病,想來隻能靠著煎熬度日了。他很想問她,如此病痛因何而來,而數次的關懷都硬生生地被他卡在了喉口。過多的關心,會令她生疑,他不敢。每每隻得眼睜睜地看著她痛得死去活來,卻無計可施。他活了二十好幾歲,才知曉心愛之人的痛,遠勝過自己身體疼痛的百倍千倍。如果可以,他真願盡數替她承受。
秋若伊早已坐在席中,雖是稍遠的位席,仍能瞧清楚前麵的光景。她循著龍騰的視線望去,見是納吉雅郡主,飛揚的眉不免深深蹙起。
無暇多想,此時皇帝攜端貴妃入席,眾人皆收回目光,起身相迎。
皇帝今晚似格外高興,平伸雙手示意大家坐下。
如此,歌舞笙簫再起,眾人開懷暢飲,興致勃勃。
酒過三巡,霜蘭兒微帶緋色醉意,略略傾斜了身子,啜飲著杯中的美酒,目光有意無意停駐在時常交彙眼色的秋端茗與秋可吟身上。
華燈燦耀如星,萬千華彩中端坐於上的端貴妃一襲深青色雲鵝黃長衣,端莊中透出幾分沉靜穩妥。雖是遲暮卻依舊風華絕代,她的臉龐隱約在發髻中重疊盛放的牡丹中,燭火耀上,似一層層渲染開亮麗的濃彩,連她麵上慣來冰冷的笑容亦愈加迷離起來。
這樣的神情,令霜蘭兒沉思片刻,此時她清水般的明眸倒映著燈紅酒綠,凝神想了想,她悄悄給秋若伊遞去一個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