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你喜歡我什麼(1 / 3)

那夜之後,秋若伊受封一品宮女,名正言順地留在宮中,統管所有的宮女與內務。

此後秋若伊繼承了秋家所有的一切,包括在祥龍國中各地的房產,而她昔日未死之事被傳的沸沸揚揚,有人暗中道是她曾假死相助龍騰繼位,也有人說她一早就和秋家反目,將秋家的計劃盡數透露給龍騰,更有人說她終有一日會成為龍騰的妃子,站上高位。

許許多多種說法在皇宮流傳著。春天到了,柳樹抽出新芽,本是冷寂的寒風似被如沸如騰的流言沾染得帶上了幾許溫意。

這樣紛亂而寒冷的初春,宮人傳皇後不幸患重病,且沉屙日重,隻得獨自在天淩殿中養病,並不出來見人。

日子在掌心間飛快流逝,轉瞬就到了四月。

皇宮中的春天,自然是桃紅柳綠,芳菲無限。陽光耀著錦繡景色如織如畫,仿佛凝了一天一地的明媚雲霞,燦爛繁盛到了極點。

午後,禦書房中。

龍騰連著忙了好幾日,不眠不休。此刻因著倦怠,他單手撐著額頭,半依在椅中小寐片刻。

陽光淺薄如紗,有一點桃紅的顏色染了鮫紗的白蒙蒙,隔著簾帷照著他的臉,有微微的柔和的光芒,那種光芒,仿佛他身體裏正點著一盞燈火,吸引著飛蛾罔顧性命撲去。

秋若伊緩緩走近他,她的唇邊,帶著一絲軟軟的笑意。

小心翼翼地呼吸著,她靜靜瞧著他的睡顏。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湧到了心口,她隻聽到自己的心髒,砰冬砰冬,一下比一下跳得更急,一顆心幾乎要跳出胸腔來。龍騰,她心心念念、日思夜想的龍騰。

她心頭一熱,幾乎要伸出手去撫摸他英俊的麵龐,蜷曲的眉心,輕輕為他舒展。

可她的手,終究停在半空中,她不敢,她生怕他醒來,自己就不能好好瞧著他。

她靜靜站著,安靜無語地瞧著他的睡容,心底無限柔軟。

眼前,往事昔昔,仿佛是第一次見他。

那一日,她很狼狽,下水救人卻反遭人誣陷。正在一籌莫展之際。

她瞧見,他緩緩走進人群中,天藍色的長衫在金陽照耀下如此耀眼,泛著潤澤的光芒。隻一眼,她已然失了心、丟了魂。當時他看出破綻,替她解了圍。

她忘不了,那日他立在風中,身姿豔極媚極。狹長的鳳眸,正如寶石般熠熠生輝。你若說他單單隻是豔,他的周身卻也有種迷蒙清冷之意。她記得,那一日的天色,時而有細碎金色的陽光灑落在他的肩頭,時而卻是陰沉的。亦是令他整個人時而如炫目的朝陽,時而又如清俊孤寂的流霜。

她怎能忘?她忘不了!

她一直站著,小心掩好衣角看著他,生怕裙擺及地會有聲響吵到他。

龍騰醒來,已經是一個時辰後了。

他雙眼睜開的時候,隻覺眼前朦朦朧朧,似站著一人,他沒有看清,隻喚了句,“霜霜——”

本來秋若伊見他醒來,麵上迸發出火燒雲一般的驚喜。可聽他這麼一喊,仿佛一盆冰水從頭澆至底,雖是春日,卻冷得她瑟瑟發抖。她極力保持著唇邊笑容,“皇上,是我。”

龍騰目光有些疏離,卻很快恢複清明,看清了是秋若伊,他隻淡漠道:“是你啊。”

秋若伊有些尷尬,她幹笑一聲,“皇上,皇後娘娘在天淩宮中養病呢,是皇上親自下旨命她不準踏出天淩宮一步,又怎可能會來禦書房呢。難道皇上您忘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為他泡了杯熱茶遞上。她入宮後,這段時間眼瞧著龍騰與霜蘭兒兩人疏離,比陌生人還不如,也不知是怎麼了。不過她無心去在乎他們兩人間到底出了什麼問題。她隻知,對她來說,這是個絕佳的好機會。兩個月下來,她日日都能守在他身邊,樣樣都替他侍奉到跟前。她用盡了心思討他歡心。她相信,總有一日他會動心的。

龍騰眉心微微一簇,想起霜蘭兒時不免心中一慟。曾經,他們相隔很遠,可很遠的時候尚能有著一絲惦念,如今他們這麼近,他的寢宮離她的寢宮不過百步之遙,卻不能去見,這是何等的痛苦,幾乎不能承受。

窗外,遠處春光落在地上,光亮好似璀璨的星子,倒映進他的眼中,再看時,仿若一滴滴凝結的淚。他猛然閉上眼,深吸一口氣,拿起手邊的奏本繼續批閱。

可打開的時候,卻是令他最厭惡之事。選秀!

秋若伊一眼瞥見,她主動上前為他磨墨,柔聲道,“皇上,這選秀的折子已經擱置了好多天了。”

他怔怔望著紅色的奏本,隻茫然問,“選秀,你怎麼看?”

秋若伊低首,臉色有淡淡的潮紅,“皇上乃一國之君,自然是要選秀的,福澤蒼生,雨露均沾,子嗣綿延。”

“是麼?”他淡淡嘲諷,挑眉,“難道?你也想成為其中之一。”

聽他這般說,秋若伊心頭猛跳,她答得極有分寸,“能侍奉皇上,想必是每個女子的夢想,我自然也是。”

其實,她並不介意他有其他的妻妾,她介意的是他的心隻被霜蘭兒占滿,連一點狹小的空間都不留。她並不擔心他有多少妃子,即便選秀再多,都不會是她的對手,最終站在他身邊,日日伴著他的,隻會是自己。

想到這裏,她冷冷一笑。莊姚青之女莊曉蓉一心愛慕龍騰,日日在家中等著選秀。她早有籌謀,一早就派人在莊曉蓉的膳食中下藥,並不是要莊曉蓉死,隻是讓她臉上、身上長滿紅痘,且紅痘消退會留下黃斑,讓她無顏再入宮罷了。這兩日她已聽說,莊曉蓉成日躲在屋中,以淚洗麵,最終竟是同意下嫁給一個五品小官。一個未來的對手,已經被她扼殺在搖籃中。她不禁得意萬分,沒有人會是她的對手,現在沒有,將來也不會有。

這麼長時間來,她想通了一件事,其實得不到他的愛也沒關係,她要做他最依仗的人,她要讓他離不開她。

她心中盤算著,龍騰開口問她,是否代表著他終於鬆動,終於肯接納自己了。

她正竊喜,哪知

龍騰清淩淩的聲音傳來,並不冷,卻好似一柄利刃直刺她的心口。

“秋若伊,三司督史慶唯生今年二十有六,與你年紀相當,年輕有為,位列一品是遲早的事。朕問過他的意思,他愛慕你已久,朕也覺得你們相配,今晨早朝時,朕已將你賜婚於他。”

“啪”地一聲,秋若伊正在為他磨墨,聽得他的話,手中墨棒掉落在地,當即裂成兩段,一灘漆黑的墨汁蔓延開去,在光可鑒人的地麵上凝成一朵朵暗黑妖邪的花。

她憤然抬頭,卻見他恍如無事人般繼續批閱奏折。

是啊,他是皇帝,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他隻消一句話,就能全盤磨滅她兩年多的努力。他輕易就將她嫁掉了,甚至沒有問她一聲,隻是事後通知她而已。

她不甘心,她怎能甘心?

“皇上?!我究竟做錯了什麼?皇上急著將我趕走?”她咬牙問,“皇上,難道您忘了,您答應給我一個機會,侍奉在你身邊?”

龍騰也不抬頭,“朕並沒有食言,你要求做宮女,朕成全了你。隻是,你當初也沒說個期限。”

秋若伊愕然,她沒想到他竟會和她玩這字麵上的遊戲。

無法接受事實,她隻喃喃道:“皇上,這段時間我是不是做得不好。若是哪裏不好,你可以告訴我,我會改,我都能改的。為了你,我什麼都能改”

他停一停,手中批完一本奏折,打斷她的話,“你與庭瀾同宗一脈,朕顧念他,這才顧念你。朕能保有秋家昔日的榮耀,自然也會令你風光大嫁。”

她麵色淒淒,踉蹌後退一步,此時她的心中絕望至極點,隻拚命搖頭,“不,我不要,我不要!”

他勸道:“你還年輕,貌美又能幹。你有大好的前程,何必浪費在深宮?不替你作安排,朕無法向庭瀾交代。”

她終於崩潰,“既然皇上你說我貌美又能幹,說我有大好的前程。那你為什麼不要我?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思,你知道我喜歡你,你知道不想當什麼宮女,也不想嫁人,你怎會不知道呢,我想做的是你的妃子?你明明知道的!”

他起身,遠遠望著窗外春意無邊,視線迷蒙起來,“知道又怎樣?今日我把話說清楚,你我之間,絕不可能!”

他並沒有自稱“朕”,也從未要求她自稱“奴婢”,並不是他給予她殊榮,也不是他對她憐惜。他隻是為了庭瀾,他曾答應庭瀾事後秋景華定能安享晚年,可是他沒有做到。他知道庭瀾黯然離開,是因秋端茗與秋景華皆死於非命。昔日繁盛的秋家,除卻早就分出去的旁支,直係中秋可吟不知所蹤,秋佩吟早死,唯一還在眼前的,隻有秋若伊。

他這麼做,讓秋若伊盡早死心,也算是對庭瀾有個交代。

可是,她不能理解,麵上凝住一絲冷笑,如鬼魅般淒厲,“為什麼不可能?!是因為她麼?是因為蘭兒?!你們明明相近卻不相親!”

“那是我的事,不用你管。”他語氣淡淡的。

“我究竟什麼地方比不上她?!”她突然直直跪下,掙紮幾步來到他的腳邊,伸手,拽住他明黃色衣袍一角,“求求你,告訴我。為什麼你不願多瞧我一眼,我為你付出了那樣多,我一直愛著你。為什麼?你覺得我哪裏不好?你瞧,我在宮中多有人緣,她們個個都喜歡我,小的時候,從雜耍班子到幹爹,再到後來的宰相府,大家都喜歡我。他們都說我善良、性格豪爽,很好相處。為什麼你一點都不喜歡我呢?你甚至都沒有嚐試過去了解我,與我相處。求你了,給我個機會,你試著接納我,好不好?”

此刻的她,脆弱到極點,身子顫抖,仿佛隨時被滾滾河水衝走的浮萍。

她從未這麼低三下四,從未這樣求過人,可為了他,她願意求他,隻要他肯改變心意。她不知自己究竟是怎麼了,也許他就是她一生的坎,不,她不能退縮,她一定要成功!

龍騰立在窗邊,陽光落在他肩頭,淡淡鍍上一層絢麗的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