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可吟仿佛很倦,唇角含著一縷微笑。頭,緩緩滑落,再無聲息。
“母妃!”
君澤的哭泣似絞繩一般纏上每個人的脖頸,直叫人窒息。霜蘭兒隻得將他緊緊摟在懷中,寥寥安慰。不管怎麼說,這些年秋可吟待君澤是真的好,也難怪君澤念念難忘。終究,秋可吟死前對君澤說出了真相,君澤才肯叫自己一聲娘親。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令沈沐雨徹底呆住。來不及反應時,著墨已是自背後將他擊暈。
“對不起,我哥哥他這些年過得太壓抑,他本不是這樣的人。皇上”著墨“撲通”一聲跪下,“皇上,請你放哥哥一條生路。我會送他去南地,我會看好他的。”
龍霄霆隻輕輕點點頭。
著墨大喜,她望向霜蘭兒,神情懇切道:“蘭兒,還有一件事。昔年秋可吟讓你喝下的絕育藥,事出緊急,她們又防著我。我雖幫不上什麼,可我最終找到機會在湯藥裏加了一味辛夷粉,能減輕藥性。雖不知能不能管用,但總有一線希望。你可以試著醫治。”
霜蘭兒感念在心,潸然落淚,“著墨,謝謝你。”
她淡淡回以一笑。轉首,她對龍霄霆說道:“皇上,我想帶哥哥走,可以麼?”
龍霄霆還是那樣輕輕點點頭。
著墨起身,用力扶起昏睡的沈沐雨,拖著沉重的步伐,在雨中越行越遠,直至再也瞧不見。
此時雨漸漸停了,隻剩下冷風時不時嗚咽著。
空蕩蕩的醉園之中,隻剩下霜蘭兒、龍霄霆,還有君澤三人。
過了許久,久得像是一世。
似是無話可說,霜蘭兒緩緩撐著梁柱立起,她中了毒,臉色蒼白,嘴唇發烏,隻無力攥緊君澤的手,可那手也一直在微微發抖。
嘴唇哆嗦了下,她輕輕拉著君澤,“我們走——”
君澤卻為難,他不願,隻拽住霜蘭兒,“那父王呢,我們一起走好不好?”
她此刻十分虛弱,輕飄飄像個之人,軟弱無力地瞧著君澤,喉嚨裏說不出一個字來。他還這樣小,有些事如何才能說得清,他又能不能聽懂。
“蘭兒”龍霄霆輕輕喚著,“我想同君澤說幾句話,好不好?”
她手一鬆。
君澤已是親熱地撲入他懷中,親熱地喊著,“父王,你好久都沒來瞧我了。看,我是不是又長高了?”
龍霄霆愛憐地瞧著君澤,胸口雖是疼,他卻感受不到了,隻伸手撫摸著君澤柔軟的額發,柔聲道:“君澤乖,其實我並不是你的父親。你還小,等長大後,我再告訴你原因好麼?不過呢,你不能再叫我父王了。”
君澤幼小的眉頭皺了下,“那我叫你什麼呢?”
他清淡一笑,“叫我皇上,大家都這麼叫的,好不好?”
君澤似懂非懂,點點頭,“皇上,我知道的。權利可大了,我長大以後也要當皇上,可威風了。”
霜蘭兒聽得此話,美眸一驚,連忙忍住胸口的疼,上前捂住君澤的嘴,“童言無忌。”低首,她微斥,“君澤,你說什麼呢?記著這種話不能隨便”
龍霄霆還是那樣清淺的笑容,“蘭兒,經曆這麼多,我難道還看不透麼。冤冤相報何時了,皇位爭奪,何時止休。我隻希望,上一代還有我們的悲劇別再發生。萬裏河山,君澤是龍家的血脈,他將是我唯一的繼承人。日後,我會將他的身世昭告天下。”說著,他將君澤摟入懷中,親一親他的額頭,溫柔笑問,“你真的想當皇帝麼?當皇帝會很辛苦的。要學好多好多的書,要學騎馬要學射箭,比尋常家的孩子累很多,你真的願意麼?”
君澤自龍霄霆懷中鑽出,鄭重點點頭。他那樣小,卻有這般認真的神情,堅定,有毅力,毫不遲疑。
那一刻,霜蘭兒幾乎是愣在原地。她從未見過君澤這樣的一麵。小小年紀,卻很有擔當,神情中凜冽不乏威嚴。蛟龍並非池中物,終有一日將躍上藍天。
她這樣瞧著,眼前漸漸模糊起來,仿佛瞧見很多年後,他長大成人,威風八麵,震懾四海。也許,他真的會是帝王之材。
那她,是不是不該牽絆住他。
龍霄霆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好,等你滿十八歲,我便將這萬裏河山交至你手中。你要好好努力,到時可別讓我失望,好麼?”
君澤似低頭想了想,他顛顛上前,拽住霜蘭兒衣裳下擺,認真道:“娘,我想跟皇上在一起。不過呢,我會常常去找你玩的,好不好?”
霜蘭兒愕然。
似思慮良久,又似看透一切後的懂得,她點點頭。反正,她從來一無所有,隻要君澤開心,她又為何要阻止
深吸一口氣,她放柔了聲音,微微一笑,“君澤乖,你好好學本事。娘先走了,有空會來看你的。”
說罷,她當即轉身,似害怕再多看一眼,自己就會不舍。
也好,她本就孤零零一人來,就讓她孤零零一人離去。她情願,這樣一輩子想著念著一個人,聊度此生。
她背著身,瞧不清臉上是何表情,龍霄霆隻看著她孤寂的背影,一步慢似一步走著,那腳步似有千鈞重一樣。長長的裙尾拖曳在地上,拂過時發出清脆悉索的響聲,沾了地上沉積的雨水,愈來愈沉重
他心中一慟,突然朝她蕭涼的背影喊道:“蘭兒——”
她並沒有停下腳步,隻一味向前。
他大聲,“那晚天淩殿大火,一切都燒成灰燼,什麼都找不到,無從分辨,我不能肯定他”
她終於停下腳步,回眸時,神色中有火燒雲般的驚喜,似是不能置信,聲音顫抖仿佛不是自己的,“難道,他還活著?”
龍霄霆心緒一緊,“我不懂他,也沒有把握。我隻是覺得他不像是會縱火了斷之人”
她站在那裏,全身都繃得緊緊的,唯有鼻翼微微扇動著。
突然,她加快腳步朝外走去。
“蘭兒——”龍霄霆又喚住她。
懷中摟著君澤,他突然抬起頭來,似永遠如初見一般,清雪脫俗的氣質,淺淡的笑容。他似有些緊張,深吸一口氣才開口問,“蘭兒,如果他真的不在了。能不能”
她轉身。
頓一頓,他望入她美麗的眼底,“能不能,讓我來照顧你?”
問完的時候,他屏住呼吸,突然垂下長長的眼瞼。他竟是連看著她,等待答案的勇氣都沒有,隻有他自己才知道,他這樣懦弱。他這樣在意君澤,而她永遠都不會知道,他其實更在意的是她,因為這是她的孩子。他所欠她,但願能盡數補償給君澤。
她輕輕搖頭,“不用,我能照顧自己。”
頓一頓,她又道:“過去的,就讓它過去罷。都結束了,我不恨你了,你早就知道君澤的事,還這樣待他,我很感激你。我想,後來你一定也幫了我不少,譬如通傳消息的紙條,之前我一直想不明白是誰幫我”
“霄霆,你我之間,已經回不到過去了。”
“其實,我們能現在這樣,也挺好的。”
他低著頭,早就知是這樣的結局,可他還是問了。也許總有半點期盼,聽她這樣回絕,才覺得心中像被掏空一樣難受,空落落的難受。
他的手,按住胸口,指間微微發顫。輕輕側臉,望向即將燃盡的燭火,“可你一個人”
“我為他守一輩子。”
她的話,堅決,決絕。
他明了,不再繼續。無盡夜風撲上他的臉,雖未入冬,卻已凍得麻木。
“蘭兒,你有沒有愛過我?”
她唇角泛起一點黯淡,似怔了許久,到底還是輕輕道:“愛,曾經很愛很愛。就算現在,也做不到徹底忘了你。”按住心口,“隻要想起你,還會痛。”
停一停,她反問,“那你呢?有沒有愛過我?”
有窒息的感覺如海浪洶湧拍上他的胸口,他本是說不出話來,抱著君澤軟軟跌坐在地。轉首,有冰涼的一滴淚從眼角滑落,卻不被人瞧見。
突然,他幽幽一笑,那笑容清澈明淨,好似幽曇綻放。
最後,他聽見他自己的聲音,是這麼說的。
“其實,我最愛的是秋佩吟。對你,是愧疚是憐惜。所以,你不必心中有負擔。忘了我罷。”
霜蘭兒輕輕頷首,似想起了什麼,她自懷中摸出一柄銀鏡,還了給他,“終究不是原來的那麵鏡子了。”
語罷,旋即離去。
他望著她最後的背影,麵容一分一分淒冷下去。
唯一的甜蜜,她曾經深愛過自己。
雨早已停了。
天邊,淡淡的陰沉籠罩,似隱隱有一縷明光。也許,不久天要亮了。
風起,吹起他額邊碎發,微微鼓起。他全身漸漸泛起麻痹,就像是無數隻螞蟻在爬著、啃咬著,一種異樣的難受。
屋簷之上,蓮花燈籠突然熄滅了幾盞,油盡燈枯。周遭一下子暗了下來,身後,房門似被吹開,那裏麵依舊擺放得整整齊齊,唯有遠處花架上,一團烏黑。
他認了許久,才辨出原來是春劍葉蝶,曾經他悉心養護的蘭花,此刻已是枯萎,本是豔麗的顏色,如今隻成了凝蠟樣的一盞。
風吹過,四下裏寂無人聲。
遠處,她的背影,漸漸模糊。
他撿起地上一葉掉落的竹葉,輕輕湊至唇邊,徐徐吹了起來。
曲調綿長,斷斷續續,三回九轉,輕微渺茫似一種若有若無的纏綿,悠悠隱隱
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雨,又淅淅瀝瀝下了起來。
青山綠水間,無數雨點打落,在河麵行濺起無數圓圓的漣漪,一圈又一圈。柳枝天然塑成的幕簾之前,她立在雨中。纖長略揚的眉,晶亮的眼,小巧的鼻梁,微抿的唇。未挽起的長發,齊齊垂在腰間,像是煙雨中潑墨寫意的一方瀑布。
“這位公子,不知方便同船?小女子有急事趕往越州,再耽誤不得了。公子”
清淩淩的聲音,回蕩在耳畔。
仿佛依稀還是昨天。
卻原來,已經過了這麼久了。
久得一切都成了前世的奢望。
“其實,我最愛的秋佩吟。對你,是愧疚是憐惜。所以,你不必有負擔。”
說出這樣的話,他隻是不想讓她負擔更多。她已經承載那樣多,又何必再添上自己的情呢,不如徹底將自己遺忘。
他不會說出來,終其一生,都會將對她的愛埋葬在心底。
初入王府的時候,他無心去管,任她受桂嬤嬤與秋可吟欺辱,他甚至從未去瞧清過她的容貌。以至於,慈溪邊的相遇,他與她,都未曾認出彼此。而他們之間,無法解開的結,因此開始。
越州一次次相救,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是為什麼,也許是憐惜,也許是別的。那時的她,笑容清澈而甘醇,何來今日的滄桑之色。她的命運,她無力改變。他本可以改變,他卻沒有。
他看不透自己的心,究竟是何時淪陷。倉皇之下,他告訴她,自己對她隻是同情。那時,她的眼神,無比空茫,他不忍去看,隻得拂袖離去。
他從不認為,自己的人生,還能有愛情。
或許,從佩吟死在他麵前時,他的一生,早已走入了一個死結。
他與佩吟的相遇,如此突兀,也是在這樣一個下雨的日子裏。那天,雨下得很大很大,佩吟一人立在垂柳下,雖淋了一身的雨,可她卻紋絲不動,一任無根水將她澆透。她的眼神裏,憂傷黯然,毫不掩飾,叫你不忍睹。
其實,他並不喜歡撐傘。
在這樣的下雨天,他也喜歡一人獨自淋雨。小的時候,他的母妃尚是美人。皇宮是個怎樣的地方,寒冷無處不在,時時刻刻都能將你吞沒。皇後幾度陷害,母妃屢屢受委屈,甚至遭受冷落。
母妃無寵的日子裏,宮人的鄙夷他已經習以為常,漸漸鄙夷成為了作踐。有內監故意叫他有宮回不得,也是這樣的雨天,讓他一人在外淋雨。那時,他還小,身子底薄,冰冷的雨水令他凍得瑟瑟發抖。誰比誰更高貴呢?他其實本沒有想過,要去爭什麼,卻偏偏事與願違,漸漸他成為宮中人人都可以踐踏的泥土。
那樣不堪的日子。誰能想到輝煌鼎盛的端貴妃曾有這樣悲涼的過去呢?又有幾人能體會無上榮耀的背後,是踩著多少人的鮮血而上。
他曾經想過,如果他不是生在帝王家,應該是完全不同的人生。他本就是雲淡風輕,與世無爭,多少個日日夜夜,看慣了宮中險惡,看慣了母妃的艱辛,他隻覺得厭倦,他隻覺得無趣。父皇左擁右抱,美人無數,一人得寵,也許過了一晚就忘卻了她的存在。也不知埋葬了多少人的青春。
他一直想,若是他,願得一知心人,白首到老。他也就滿足了。
這樣的他,母妃不是不惱,總氣他不爭。
去爭麼?又能得到什麼呢?不過是滿足自己的野心罷了。
受封瑞王,年滿二十他便自請早早離宮自立王府。為了這事,母妃十分生氣。離開了皇宮,也就遠離了爭鬥的核心。言語間的不快,他隻是出來透透氣。
又逢下雨,他卻不想打傘。
而秋佩吟就這樣撞入他的視線中。論容貌,宮中美若芝蘭的女子比比皆是。其實他從一開始就知她不是宮女,畢竟珠光華服,不是尋常宮女能穿戴的。是父皇的妃嬪麼?他好似沒有見過她。
於是,他戲謔,“姑娘,這傘給你。”
“不知姑娘如何稱呼,家住哪裏?”
毫不意外,她對他冷冷淡淡。最後,她告訴自己,她就是東宮太子妃秋佩吟。他有些許意外,意外的是,她看起來那樣年輕,竟是年長自己八歲的表姐。
他突然覺得,她與自己有相同之處。原來,她與他都善於隱忍,喜怒不形於色。
於是,他對她便有些親近,能忍得住這樣的寂寞,氣度高華如山巔雲。也許,他們是同一種人。
這是愛情麼?還是覺得他們是同一類人,惺惺相惜?他不知道,隻因他從未有過愛情。
後來,很多個淒冷的夜晚,他總想回憶他們究竟見過幾次,又是如何開始的。也許是三次,也許是四次,少得幾乎叫人淡忘。
最後一次,他入宮,正巧遇見了她。他並不知道女子喜愛何種物事,他隻是常見女子佩戴香囊,所以他也贈給了她一枚香囊。尋常女子都愛繡著牡丹的香囊,雍容華貴,極富麗,又能彰顯身份。而他,送她一枚繡著蘭花的香囊。
他隻是,想告訴她即便再苦痛。活在世上,就要像蘭花那般孤傲,哪怕芳華隻是盛開給自己一人欣賞,也不能磨滅自己的氣度。
他記得,她舉起那枚香囊細細欣賞,她笑道:“蘭花,百合香味,看不出來,你挺了解我。到底是一家人。”
幽幽一笑,她將香囊佩戴在身上。
那是一種無言的交心,他明白的。
他想,這就是他與她的全部。不是開始,也不是結束,隻是相依。
可是,恰恰就是這樣一枚香囊,惹出了彌天大禍。
沉寂多年的太子,終於抓住秋家的把柄,借口他與她有私情,秘密派人擒住他們,關在一處偏僻的別院中。他們給他喂下軟骨散,他無法抵抗
那場景,他永生難忘
起先,他與她拒不承認曾私下幽會,兩人有私情。
後來他們用盡惡毒的方式,用針刺,用刀割,他親眼瞧著卻無能為力他想承認,隻要她不再受苦,她卻義正言辭,斥責自己。身體的疼痛,忍忍便會過去,可絕不能侮辱她的尊嚴。
就這樣,審了二十多日,她始終咬緊牙關。她的毅力,叫他深深折服哪知太子一怒之下不能去想,隻要一想,他都會覺得五髒六腑生生地疼,那是一種瀕臨腐爛的痛。此後,再多的人問他,究竟那一個月發生了什麼,他從沒有說過。他親眼看見了,卻不能說出來太子找了幾個猥褻的人,就在他的麵前,輪番強。。暴她
當時他懵住了,看著她散亂的發,被那些人渣扯得一根一根掉落在地。他徹底懵住了,不能承受,他怎能承受,於是,他親筆寫下了認罪書,承認自己喜歡佩吟,承認自己對她有過非分之舉,他承認了所有莫須有的罪名,隻求他們放過她。
可是,他們沒有放過她。
佩吟是那樣堅韌的女子,哪怕是身心受到巨創,她也不肯低頭。於是,他們割啞了她的嗓子,隻要她不能說話,便不能反口。她那樣好聽的嗓音,竟是被他們割啞了怎能這樣殘忍,怎能
那一個月,是他此生最痛苦的經曆,每每想起,都有皮焦肉爛的味道直上腦門,提醒著自己曾經有多麼勢弱。所以後來,他才拚命要得到權勢。
終於,熬到了有人來救。彼時太子已經將他們分開關押,當秋庭瀾突破重圍,救下他,他顧不得自己全身綿軟,傷痕累累他衝向她所在的廂房,可他看到的卻是
她的臉蒼白就如這片透明的雪。聽說,身中火寒毒,一時令人如同在烈焰中燃燒,一時令人如同在千年寒冰中凍徹骨,火與冰的交替,痛不欲生。
他看到她咬破每一個手指,一字一字在地上寫就血書,承擔下所有的罪名。
他懂得,之前他已然寫下認罪書,她口不能言,唯有寫下血書,才能推翻他之前所承認的莫須有的罪名。
他跌倒在地,他無力向前,隻得看著,她手指顫抖到不能自己,卻依然堅持著,看著她的身下,看著她的唇邊,甚至是她的晶瑩水潤的眸中,鮮血汩汩流出那血,彙成一條長河,就這樣一點一點緩緩漫延進來,滲透至他的身邊,甚至是他的掌心間那溫熱的感覺,卻是凍徹骨的痛
他多麼想問問。
她是不是對他有好感呢,才願替他承擔下一切。他一廂情願的這樣想,因為隻有這樣想,他才會覺得心中好受些,才不會覺得自己被撕裂。
從她的血,浸透了他那一刻起,他知道,他完了,他深深陷進去了
一個月來,他曾不停地幻想著,如果有朝一日他們能活著出去,他一定要扳倒太子,將她救出苦海,他要好好待她,撫平她的創傷,讓她不再有痛苦。
可是,他沒有等到。
活著出去的,隻有他一人而已。
從那一天起,他徹底變了。
既然,無法去彌補,那麼,他把恨無限放大。
對,他是有錯,秋家所作所為,他不是不知道,他放任了,明明知道外戚專權會是怎樣的後果。為了得到權勢,他不惜與秋家共謀。為了給秋可吟治病,他明知要納無辜女子為妾,他沒有出聲反對,他默認了。
在這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歲月,他隻有一個信念。那就是——令曾經傷害過佩吟的人,都付出應有的代價!每一個人,都不能放過!
他不懂,其實這世上還是有愛情的。
隻是,他的心,被戳刺的百孔千瘡,早已不能承受。
他的愛,給不起了。
所以,當蘭兒闖入他的生命中,當愛情猝不及防撞擊他的心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