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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盡然知曉他所說的這些,我竟然陷入了他的理論當中去。
“那這本書呢?寫的什麼啊?”我問。
“哦,看我,”他哧的一聲笑了出來,“我都隻顧著胡言亂語,忘了說重點了。其實這本書我也還沒看完,單就目前而言,我覺得它應該是說史鐵生作為作家的‘宿命’,由此帶來的思考吧,《宿命的寫作》,顧名思義嘛。”
我接過他手中的書,書已陳舊了。裝幀不是很好,黃色書皮已不見了書名,隻在書中扉頁方可見到。用楷體鉛印的字對於當前習慣了宋體書本的我來說有些不適。將書簽插在文暝剛讀過的那一頁上,我隨意翻了翻,見到處都是用鉛筆作的下劃線,這些人的素質!我暗自譴責道。又翻回扉頁,見貼在上麵的借書簽上借書的次數不在少,於是我心裏莫名的欣慰在湧動。好書總不至於受了冷落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準備將書還給文暝的時候,插著書簽也就是文暝剛剛看過的那一頁中,幾行同樣是用鉛筆劃了線的文字勾起了我的興趣。認真拜讀,寫到:
惑即距離:空間的拓開,時間的遷延,肉身的奔走,心魂的尋覓,寫作因此綿綿無絕期。人是一種很傻的動物:知其不可知而知欲不泯。人是很聰明的一種動物:在不絕的知途中享用生年。人是一種認真又倔強的動物:朝聞道,夕死可也。人是豁達且狡猾的一種動物:遊戲人生。人還是一種非常危險的動物:不僅相互折磨,還折磨他們的地球母親。因而人合該又是一種服重刑或服長役的動物:苦難永遠在四周看管著他們。等等等等於是最後:人是天地間難得的一種會夢想的動物。
讀到最後,已變成了細聲默念。
“好,”我說,“寫得真好!”然而,至於好在何處,我無法述說。似懂非懂中,把書交還到文暝的手中。抬起頭看到他讚賞的眼光,興奮的問道:“哦?是嗎?你也喜歡?”
“也說不準。”興許是無意中學了他的回答罷,他聽到此竟然真誠的笑出聲來。我不得不注意到他的變化,開學一個月以來他第一次輕鬆的笑出聲來了。以前要麼是無奈的冷笑,要麼是冷若冰霜的譏笑,要麼隻是例行禮貌式的微笑。
姑且不論他的以往舉動,此時才覺他也是一個可以溝通的人。看來之前我盲目地評判他實屬尚早了。曾經我認為他是一個心門比任何人都鎖得牢固的人,生活在他僅有的思維和物理生活環境所形成的空間中,不輕易涉險去窺探別人的心裏的茸茸萌芽,也不願別人來攫取他竭盡全力去隱藏的東西。
“要是有興趣,我看完了可以借你。”他說。
我謝過,稍作婉拒。實則,對於美妙的文字,少便是以稀為貴,多則形成了視覺與感覺的雙重衝擊,能接受自是最好,可是填補心靈空缺的不應該是這些東西,我想。用一個人的創傷流出的膿來盥洗另一個人的創傷,痛更痛,傷口會變得更加地難以清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