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個人站在暮色冷風中,癡迷的望著遠方。遠方一片黑暗,他腦裏一片空白。
也不知站了多久,寒風中忽然傳來了無顏輕脆的語聲,他空白的雙眼裏立刻出現了一條輕盈活潑的身影。
她穿著件粉紅的羅衫,得體的剪裁襯出她婀娜的曲線,嬌小玲瓏的身姿似有無窮活力。
她活蹦亂跳的朝小傷跑來,邊跑邊調皮的笑。
小傷的心一下子舒坦了。“可愛的女孩。”他心裏讚賞道。
無顏終於跑了過來。這邊光線比較亮些,他終於可以看清楚無顏的臉了。在心裏,他已將這張臉想象了無數遍。
小傷終於看清楚了這張臉。
他整個人就像是一下子掉進了冰窟裏,他簡直不能相信這就是無顏的臉——一個活潑可愛、聰慧靈透的女孩子怎麼會有這麼樣一張臉呢?
他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過了很久,才能說得出話來。連他自己的話語都像是到了很遠的地方。他聽見自己在說:“你真的就是那個無顏?”
他隻希望對麵這個女孩回答說“不”,可是她卻已跑過來,拉起了他的手,咬著嘴唇,瞪著他道:“我當然就是那個無顏。”
她看著還沒回過神來的小傷,咬著嘴唇,輕聲道:“我知道你會大吃一驚的,因為我是天下最美麗、最聰明的女孩子。”
小傷臉上的表情簡直比吃了黃蓮還苦。她也許可以算是天下最聰明的女孩子,可是她的臉,無疑也可算是天下最醜的一張臉。
她臉上滿是黑斑。
小傷看了一眼後,就不敢再看第二眼。他生怕自己半夜睡著了也會被惡夢嚇醒。
小傷沒有聽見她接下來說了些什麼,隻知道她還是那麼的天真無邪、無憂無慮,就像是個開心的孩子。
小傷心裏忽然覺得很憤怒,用力甩脫了無顏拉著他的手,衝進了癡有病的屋子。
無顏似乎完全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這也許是她生平所受的第一次委曲,但絕不是最後一次。
她痛哭著跑回自己的屋子,緊緊的關上了門,許久許久都沒有出來。
癡有病看著小傷衝進來,似乎並沒有感到驚訝,但他的一張臉卻顯得份外萎頓,黯然失色。他凝視著小傷的眼睛已沒有了昔日的鋒芒,過了很久,他終於發出一聲輕輕的歎息,道:“你已見過她了?”
小傷死死瞪著癡有病的眼睛,沒有開口。
癡有病接道:“我知道你心裏想說什麼,所以你已不必說。”他起身掩起房門,背對著小傷道:“我要對你說的話,也已對你說了。”
他咬牙道:“這個世道就是這樣無情,人活在這個世上,就是這樣無奈!”
小傷的嘴閉得很緊。
癡有病嘎聲又道:“並不是我在逼你,是你自己在逼你走上這條路。”他一字字道:“我已是個廢人,你可以殺了我,你可以拋下飛雪,然後逃走。”他歎道:“可是你沒有。”
他的語聲有些顫抖,緩緩接道:“無論你以前是怎樣一個人,但是現在,我佩服你,從內心裏尊敬你,甚至也想成全你,因為我知道這樣做,對你是不公平的。”
他顯得有些激動,過了很久,才能接著道:“我知道我很自私,但是我不能不這樣做。因為我怕在以後,我就再也找不到像你這樣的好男人了,我怕無顏失去了你以後,在以後的生活中會遇到不知多少傷心痛苦的事。”
他歎道:“我怕她會經受不起,她這種人活在世上就已注定是不幸的,我隻希望你能帶給她一點點幸福。”
小傷就像在聽著一個遙遠的故事,還有什麼比這更痛苦、更令人難以接受的?他找了張椅子,木然坐下去,喃喃道:“真的是我自己在逼自己麼?真的是麼……”
他神思似乎到了遠方。一個多麼美好的夢想,一個多麼殘酷的現實。
他聽見老人仿佛在說:“除了她不美麗,哪一點,她不比別的女孩強?天雖無情,人總是有情的,我們總不能因為上天對她的不公平而看不起她吧?”
小傷木然的搖著頭。他腦子裏像是什麼都在想,卻什麼也想不起。他像是什麼都在聽,耳裏嗡嗡的卻什麼也聽不清。
癡有病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這間屋子。天已完全黑了。屋裏並沒有燃起燈火。小傷還是癡癡的坐在那裏,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間,門被風無聲的吹開了,被吹開的門外黑暗中亮起了點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