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顏隻覺得背瘠一下子發了麻,她正準備大著膽子問“你是誰”時,那知這張臉上錯了位的嘴裏居然在說道:“千萬別動!”是小傷的聲音。
無顏失聲道:“你……”她實在不敢相信站在麵前的這人真是小傷。
“是我。”小傷道:“這裏的蟒蛇毒蟲實在太多了,我剛一下來就遭遇到他們的群起攻擊,要不是我反應快,此刻我隻怕已成了它們的腹中美食。”
無顏倒抽了口涼氣,定晴細看,站在麵前的確實是小傷(此時,他們早已恢複了鐵心摯和悠悠的麵目。)他臉上身上血漬當然都是在斬殺那些蟒蛇毒蟲時不慎被濺到身上的。
她虛驚一場渾身早已嚇得沒了二兩力氣年倒在小傷懷裏,幽幽道:“你嚇死我了。”
小傷當然明她對自己的關切,寬慰道:“現在我不是很好麼?”
無顏忽又抬頭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又看了看身周一片狼藉的蛇蟲死屍,後怕道:“你真的沒受傷麼?你騙我,你知道我爺爺是有名的神醫,他曾教過我不少解毒之法,這些毒蛇毒蟲的毒我也肥解的。”
小傷微笑道:“我剛下來時,就已心存警惕,當發覺有蛇蟲撲過來時,立刻以風筆掩麵,拔刀砍殺,又怎會中毒?”
無顏也展顏道:“看來這風筆還是幫了咱們大忙。”任何存在的事物本都是有用的,隻看你會不會用,能不能用,適不適用而已。
小傷看著她,忽又問道:“我母親怎麼還沒有下來?”
話未說完,他隻覺眼前一黑,風月鈴已滑了下來,關切道:“孩子沒事吧?”
小傷隻覺心中一熱,應道:“孩兒沒事。”
無顏卻隻是一聲“哼”,風月鈴自然不予理會,而小傷則隻有暗中歎了口氣——這倒不是因為他偏袒自己的女人而不去顧忌父母的感受,相反的,他正是因為絕無偏袒,是以才會如此——
風月鈴曾經的所作所為雖絕多是因為他才去做的,但縱然如此,他仍不能完全釋懷。連他自己都不先讚同的事又怎能強要無顏色接受?
他歎了口氣便自懷中掏出火折子打燃,這才氣清他們所在這間屋子的景象。
這裏原本無疑是一間客廳,雖然裏麵所有的物體布滿了厚厚的一層塵地,此時又被蛇蟲攪渾得烏煙癉氣,但仍依稀可看出這客廳的布置極其古雅豪奢。
這一點他們還未下來時,就已料想到,已不足為奇,可是這本已完全塵封絕世的所在,卻有了一行人的足跡他們又不覺大吃了一驚。
嚴格的說來,他們看到的並不是足跡,而隻是一條幹幹淨淨毫無塵土的路,這條路自他們腳步下蜿蜒通向廳門外,而另一端卻通向他們背後的偏門。沒有足跡,又怎麼會有路?所以他們的印象中這是足跡。
無顏訝然道:“這裏果真有人居住。”
小傷點頭,沉吟道:“奇怪的是他居然與蛇蟲共處?”
無顏皺眉道:“住在這種怪地方的,自然都是怪人,我隻奇怪這麼舒適的環境他居然不懂享用?”這裏的桌椅幾凳的確都不曾有動過的跡象。
“怪人行事自然難免怪異。”小傷道:“我隻奇怪,這裏鬧翻了天,他居然也不來過問?”
他倆的語氣和措詞都有些相同,不覺相視一笑——兩情相悅,兩心相通的愛人間本就有許多默契之處。
小傷看著她又道:“咱們進去之前,已圍著這片荊棘藤蔓轉了一圈,並未找到有任何一條可以通到這裏的路,也沒有找到任何一條荊棘藤蔓有被掀撥過的痕跡。”
無顏望著他的眼睛道:“你是說此人根本就未曾出去過?”
小傷目光閃動道:“除非他也像咱們這樣進出,或有秘道通行,再就是他一年難得進出一兩回,他上次進或出至少已在三個月以前。”
無顏眨著眼睛,有些不解。小傷早已心領神會——若真愛一個人,又怎會不注意對方的每一個細節呢?他解釋道:“以前我在深山老林裏居住過,我知道荊棘藤蔓一經被拔動,至少也得三個月才能勉強恢複原象。”也就是要等到幾個月後才能勉強讓人覺察不出它有被拔動過的痕跡。
無顏失笑道:“一個人居然願意居住在這種與世隔絕的地方,倒也難得。”
小傷道:“是難得。他也許根本就不曾出支過,就算出去,也許,也隻因為他非出去不可。”他沉吟著忽又道:“也可能他很少進來,他進來,也隻因為這裏有令他非進來不可的原因。”
“你怎麼能確定他是一個?”無顏色問道:“他難道不可能是兩個人、三個人或更多的人麼?”
小傷微笑道:“這一行有足跡的道路實在太窄,而且蜿蜒伸展,若是兩個以上的人,在這種與世隔絕的地方,他們既不必掩飾自己的行跡。那麼他們的行跡又怎會完全一樣?這是絕不可能的。”
無顏卻道:“如果其佘的人根本沒到過這裏,或者根本不能到這裏……”這的確有可能。
小傷猛然想到戚兒和那個臥病在床的中年婦人,如果這裏有一個或數個比那中年婦人病情更重或根本無法行走的殘疾人,這裏當然還隻會留下一個人的足跡。他失笑道:“看來凡事都有例外的,世上根本就沒有絕對的事。”
他環在顧四周道:“無論如何,咱們對這裏的情況一無所知,一舉一動都有得分外小心才是。”
方才攻擊他的一大群毒蛇雖已被他砍殺掉一大半,但還有一些仍在四麵牆壁、地上或物什間蠢蠢欲動,不肯離去,而那些毒蠍、蜈蚣、蜘蛛以及其佘更多大小小奇形怪狀的不知名的毒蟲更在蛇屍死蟲間來回爬行,有的竟在吮吸它們身上流出的血,慘碧色的血。
小傷苦笑道:“這些毒物想必都是此間主人的心愛之手,否則有人跡的地方,它們怎會這麼囂張?”他歎道:“現在卻將此間主人的心愛之物給毀了,接下來的麻煩隻怕不小?”
但他們卻並沒有遇到任何麻煩。他們在這院落套院落,房間接房間方圓幾百米的建軍築群裏轉了圈,非但沒遇到任何麻煩,還碰上了一件天大的好事,一個天在的好人。他們實在沒想到自己竟這麼走運。
他們剛見到這個人的時候,他正在被一條毒蛇追趕。小傷他們若是來遲一步,他一定已被毒蛇咬死了。
他年紀已不算小了,事實上,他年紀大得幾乎已可做小傷的父親,可是他怕得卻像是個孩子,哭得更像個嬰兒。
小傷將毒蛇趕跑以後,他就開始在哭,不是站著哭,也不是跟蹲著、坐著哭,麵而是伏倒在泥塵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號啕大哭,正像一個撒渾的孩子。
可是他卻不是因為撒渾才哭,他哭是因為恐懼。因為他的兩個褲襠早已濕透,小傷遠遠就已經嗅到一股騷臭味。
每個人都皺起了眉,每個都在苦笑,每個人心裏都是疑雲重重。
小傷忍不住問道:“你是這裏的主人麼?”
他知道自己這句話問得很愚蠢,因為一個怕蛇的人又怎會終日與蛇為伍?可是他的用意也隻不過是想找個借口問出這個奇怪中年人的來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