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則的手還撐在榻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半搭著眼皮,倒是差點被她那番言論給氣笑了。不僅不知天高地厚,還滿嘴歪理邪說。
他眼裏帶著漫不經心的笑意,麵上卻是緩緩低下頭,眉眼微挑,鴉羽似的眼睫顫了顫,細碎的霞光在他俊挺的鼻梁下投出一片陰影,讓他麵容都顯得朦朧不清,唯有清冷的聲音低低響起:“若是按姐姐的說法,那阿則的媳婦已經找到了。”
洛明蓁微張了嘴,疑惑地瞧了他一眼。
蕭則勾了勾嘴角,清冷的目光從她的眉頭掠過,一直落到眼睛上,薄唇輕啟,喑啞著嗓子道:“阿則的媳婦,不就是姐姐你麼?”
洛明蓁緩緩睜大了眼,差點被嚇得從躺椅上跳起來。仿佛他剛剛說的不是一句輕描淡寫的話,而是在她耳邊放了束煙花,炸得她耳根子都燙了起來。
“你………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再敢亂說話,我就罰你三天不許吃糖了!”她咽了咽喉頭,聲音聽著底氣十足,眼神卻慌亂地四處瞧著。
而頭頂的蕭則還在笑著,一臉單純無辜地看著她,疑惑地眨了眨眼:“姐姐,難道阿則說的不對麼?可姐姐不是總讓阿則給你洗衣服做飯麼?屋子也讓我打掃,雞也是我喂,姐姐不是說,我很聽話麼?”
說到最後,他眼底的笑意就徹底消失了,手指收緊,心裏隻有壓不住的火氣。
他剛剛恢複的時候就想起了他心神誌不清時,洛明蓁對他做的那些事情。她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竟然敢讓他堂堂一國之君去喂雞,還讓他為她洗衣做飯劈柴灑掃,白日裏給她捏肩捶背,夜裏不睡覺給她趕蚊子,她還敢屢次對他做出輕浮之舉。
他每每想起那些事,真是恨不得殺了洛明蓁這個膽大妄為的女人。
她做的任何一件事,都夠誅她滿門的了。
他半搭著眼皮,沒讓她看出他眼裏的冷意。可瞧著他的樣子,他又會忍不住想起她使喚他做過的那些事情。還有那個該死的傻子阿則,竟然做了那麼多丟人的事,他一想起來,就恨不得連他也一塊殺了。
洛明蓁沒察覺出他的異樣,聽到他的話鬆了一口氣,又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無緣無故說那麼一番話,差點嚇死她了。原來他是誤會了她的意思。
她抬了抬眼,似乎是感覺到蕭則離她太近了,她便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讓他離遠一點,撇了撇嘴道:“你說的跟我說的完全是兩碼事,媳婦是媳婦,姐姐是姐姐,不許亂說。”
蕭則收起眼底的冷意,輕輕點了點頭。
見他還算聽話,洛明蓁滿意地“嗯”了一聲。
而蕭則似乎不想再跟她多說什麼,轉過身就去旁邊的椅子坐下了。桌上麵擺了幾根他平時用來搭房子的竹簽子。見著這些幼稚的東西,他眼裏閃過一絲嘲諷,頗為嫌惡地用手指撚了一根竹簽。
之前那個阿則竟然喜歡玩這些東西。
他不想承認那個人和他有關係,他寧願把他當成另外一個人。
而且目前看來,偽裝成他並不難,洛明蓁怕是不會發現他的異樣。再過一段時間,等那些人按捺不住,主動來找他,他就可以離開這兒了。隻要洛明蓁在這段時間不要再做出什麼欺君犯上的舉動,他倒是可以考慮到時候饒了她。
他還在想著,身後便傳來一道懶洋洋的聲音:“阿則,我餓了。”
蕭則連眼皮子都沒有動一下,對她這個要求不以為意,隻是隨意地開口:“既然姐姐餓了,那阿則就出去給你買點吃的。”
他說著,正準備起身出去,身後的洛明蓁連忙叫住了他:“不用這麼麻煩,而且外麵的吃食都太油膩了,我現在沒胃口,就想喝點清淡的小粥。”
蕭則站在原地,捏著竹簽子的手一緊,勉強壓住了心裏的不耐煩,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和一些:“那阿則就走遠些,去買粥。”
他說著,正準備起身出去,身後的洛明蓁連忙叫住了他:“這麼晚了,都收攤了,你去了也是白跑一趟。”她抬起手指點了點下巴,認真地想了想,“廚房還有米,咱們湊合吃點吧。”
她這會兒小腹還疼得厲害,比起填飽肚子,她更想休息一下。她盡量尋了個舒服的姿勢躺著,才不至於牽動傷口。
她像是想起了什麼,勉強把眼皮撐開,又添了一句,“順便給我煮個荷包蛋,記得別煮太熟,多放點蔥花。”
她的話音剛落,就聽到啪的一聲,像是什麼斷裂了。
洛明蓁疑惑地眨了眨眼,問道:“阿則,你剛剛有沒有聽到什麼斷了的聲音啊?”
蕭則低頭看著手裏斷成兩節的竹簽子,手背上青筋鼓起。心頭的火氣又冒了起來,他冷著臉道:“姐姐,你可能聽錯了。”
聽他這麼說,洛明蓁也不疑有他,低下頭不以為然的“哦”了一聲,又道:“那你快去做點飯吧,我真的好餓了,肚子都叫三回了。”
不僅餓,小腹的傷口還疼,她挪了挪身子,尋了個舒服的姿勢躺著。
蕭則的眼神冷得幾欲殺人。很好,竟然又使喚他去做飯,這個膽大妄為的女人。
洛明蓁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本打算睡了,可見他站在那不動,整個人都攏在陰影裏。她捂著肚子,有氣無力地開口:“阿則,你站那兒做什麼?”
她總覺得他今日不太像他平時的樣子,實在是太過安靜了。她的眉頭越皺越緊,聲音也帶了一絲狐疑,“阿則,你怎麼了,有點奇怪啊,你平時不是挺喜歡去廚房的麼?”
他以前還一個人跑到隔壁李嬸家去學做飯,她不讓他下廚,他還吵著要去。可自從前兩日她醒過來開始,就覺得他有些不對勁。
見她似乎起了疑心,蕭則攥緊了手裏斷成兩截的竹簽子,閉了閉眼,額頭青筋直跳。嘴角緩緩勾起一絲冷笑:“好,我做。”
接下來的幾日,洛明蓁都是躺在榻上休養身體。天氣好的時候,還會讓蕭則把她的躺椅搬到院子裏的葡萄藤下,備好瓜子點心,她一麵懶洋洋地曬太陽,一麵嗑著瓜子翻看話本,日子倒是過得十分愜意。愜意到她的傷已經好得七七八八了,還是不想從榻上起來。
“阿則,我口渴了。”
慵懶的聲音響起,洛明蓁仰麵躺著,兩隻胳膊搭在榻沿,身旁的茶幾上擺了一盤淩亂的瓜子皮。她舉著大蒲扇擋在臉上,斑駁的光影透過葡萄藤落在她的衣擺上。
靠坐在屋簷下的蕭則聽到她的聲音,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頭。他還是起身,去屋裏為她倒了一杯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