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水來了。"蕭則將茶水抵到了她麵前。眉眼低垂,始終讓人瞧不清楚他此刻的情緒。
洛明蓁接過茶便慢悠悠地喝了起來,她單手枕在腦後,膝蓋微微弓起,一手握著蒲扇給自己扇風,呡一口茶水,感受著吹在身上的微風,眯了眯眼,嘴裏還在悠閑地哼著調子。
“對了,水桶裏的西瓜應該冰好了,你記得幫我切一塊,在這麼熱的天氣,一邊曬曬太陽,再吃口西瓜。”她眯著眼,愜意地抬了抬下巴,“這真是神仙日子。”
蕭則斜了她一眼:“西瓜是涼的,你的傷還沒有好,不可以吃。”
洛明蓁喝茶的動作一頓,聽到蕭則的話,立馬抬起了頭,皺了皺臉,將身子癱在躺椅上,有氣無力地道:“這麼熱的天兒不吃西瓜,你這不是要我的命麼?再說了,我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不耽擱。”
她還在據理力爭,想吃一口西瓜,忽地一道陰影攏在了她的頭頂,她愣愣地眨了眨眼,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就見得蕭則低下頭,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微眯的眼帶了幾分清冷的弧度,指尖點了點她的額頭,薄唇輕啟,聲線帶了幾分笑意:“姐姐,你要聽話才對。”
他說罷,勾了勾嘴角,麵上還是一派天真無辜的模樣。
可不知為何,見他這副模樣,洛明蓁卻沒來由的心跳快了幾分。她不自然地咳了咳,趕忙拍了拍他的手背:“去去去,小屁孩兒,還玩這套。”
看來這傻小子日後肯定是個哄女孩子的好手,老是頂著這麼一張無辜的臉,做些讓人不好意思的事。可再怎麼樣,他心智上還是個小孩子,她可不會對他產生什麼想法。
她極快地瞟了他一眼,拿過茶杯抿了一口,想緩解一下剛剛尷尬的氣氛。
而站在她旁邊的蕭則見她沒提要吃西瓜的事兒了,他也沒有同她繼續閑聊的興趣,轉身便回了屋簷下坐著。
他背靠著撐柱,略偏過頭,隨意紮起的墨發垂在肩頭,玄黑色的長袍鋪散在身側。餘光見著躺椅上晃著兩條腿的洛明蓁,扯開嘴角嗤笑了一聲。
還是那般不重儀態。
他便別過頭沒再去看她了,目光隨意地落在院子外的槐樹上。
雖然她有些膽大妄為,卻還算還有幾分小聰明,提前為他上了戶籍,倒是為他遮掩身份省去了不少麻煩,這也是他決定暫時留在這裏的原因之一。
至於剩下的事,他隻需要耐心等著就行了。
他止住了思緒,抬了抬眼,細碎的日光透過瓦片落在了他的眉目間,衝淡了些許清冷。
屋簷上掛著翠色的竹片,風一吹,竹片就拍打在中間係著的鈴鐺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四麵安靜了下來,隻有洛明蓁哼小曲兒的聲音,不成調子,也談不上悅耳。
可蕭則卻忽地往後靠了靠,微闔著眼,穿堂風吹過他的衣袍,撩動了他額前的碎發。因著他將滿頭墨發束了起來,左臉上的暗紅色花紋也一覽無遺,他閉上眼的時候,便不像平日裏那般極具攻擊性。
直到身旁響起了細微的聲響,常年習武的本能讓他在一瞬間睜開了眼,殺意湧出,剛剛偏過頭,一塊鮮紅的西瓜就撞進了視線裏。
他掀開了眼皮,拿著西瓜的洛明蓁衝他挑了挑眉:“看我做什麼,拿著啊。”
蕭則眉眼微動,略低下頭,接過了她手裏的西瓜,倒是沒有動口。
洛明蓁順了順裙擺,便大咧咧地原地坐了下來,她低頭咬了一口西瓜,瞧著院子裏長出來的青草,她沒忍住噗嗤笑了一聲。
一旁的蕭則斜了她一眼,麵上的神情卻隻有淡漠。
洛明蓁笑得捂了捂肚子,指著地板下的草地:“阿則,你還記不記得上次咱倆在這兒比賽吐西瓜籽?”
蕭則嘴角勾起一絲冷笑,他當然記得,畢竟她用這個理由騙了他去翻修院子。
他別過眼,不再去想那些丟臉的事,隻是暗帶了幾分嘲諷地道:“阿則記得,姐姐還說這裏會長出西瓜田,我還在等著的。”
洛明蓁尷尬地摸了摸鼻尖,她上次也不過是隨口一說,她以為他是小孩子心性,新鮮勁兒一過,很快就會忘了,沒想到他竟然還記得這件事。
她清了清嗓子,還是抬起頭,對著他忽悠道:“你好好養,它肯定能長出西瓜的。”她又拍了拍他的肩頭,指著院子角落,“以前我跟我爹還在那兒種過西瓜呢。”
蕭則抬眼一眼她搭在自己肩頭的手,努力讓自己不去在意,轉而問道:“真的麼?”
洛明蓁得意地揚了揚下巴:“那當然了,長得又大又圓。我爹以前可是種菜的好手,種西瓜也是不在話下。”
蕭則眯眼笑了笑:“姐姐種的西瓜,一定是這世上最甜的。”
聽著他的誇讚,洛明蓁又像是想起了什麼,眉頭瞬間擰了起來,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說起這個我就來氣,我幸幸苦苦種的西瓜,我一口沒吃上,全被衛子瑜那個可惡的家夥給搶走了。”
她重重地哼了一聲,這事兒她現在都還記得,當時衛子瑜抱著西瓜就爬到了樹上,她那時候個子小,膽兒也小,不敢上樹。
隻能眼巴巴地看著衛子瑜坐在上麵吃起了西瓜,還揚武揚威地衝她做鬼臉。
她在底下氣得直踹樹,沒把他踹下來,反而是把他手裏的西瓜給晃掉了。正砸在她腦門上,砸了她個眼冒金星不說,新買的花裙子還濺上了西瓜汁。
她當時就氣得大哭了起來,從那以後,不管衛子瑜怎麼逗她,她都足足有半個月沒有搭理過他。
後麵他們怎麼和好的,她也忘了。
可看著那片曾經種著西瓜的地方,她倒是忽地想起了很多往事。那時候,她的養父母都還在,她爹在院子裏種菜,她娘在屋裏給她縫新衣裳,衛子瑜沒事就愛摘她的種的花去送給同村的小姑娘們。
每回被她發現了,她就扛著掃帚追出三裏地去揍他。
等他們灰頭土臉地回家的時候,遠遠地就能聞到飯菜香。衛子瑜那個厚臉皮的家夥,自己家不回,非要跟著跑到她家來蹭飯。
她現在都還記得,她娘在屋裏擺著菜,她爹就站在院子裏衝他們笑,粗著嗓子喊她:“囡囡。”
她不自覺笑了笑,手裏的西瓜也擱在了旁邊。
可她笑著笑著,卻忽地聽到旁邊的蕭則擔憂地開口:“姐姐,你怎麼了?”
她偏過頭,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蕭則皺了皺眉:“你怎麼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