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之間,夢裏一樣,我聽到白笙的落寞清影在我床頭,告訴我他要將我送回人間。
被人當成死屍拋走之後整個亂葬崗彌漫著肉屍腐爛的氣味,我睜開眼第一個見到的竟然是殷千滄,他一席古銅色的鎧甲,墨黑的束發,身邊跟著一隻淺藍色泛著綠瞳的狸貓。
四周一片暗黑無影,覺得身上也不那麼疼了,抬起頭,那狸貓一路帶著殷千滄到了我麵前,喵嗚了幾聲,殷千滄迅速跑了過來,俯下身打量跟眾多屍體混在一起的我。
他眼神驚了一下,然後迅速將我攔腰抱起,我掙紮道:“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
我知道是白笙救了我,隻是他並沒有將我留在仙界,他治愈了我全身盡斷的筋脈,讓我獲得了重生,那淺藍色的狸貓幽綠的貓瞳,修長的絨毛,一直跟在殷千滄的後麵。
“我奉陛下之命尋你回宮。”殷千滄淡淡說道,一副恪盡職守的樣子,“隻是,我怎麼也沒有想到你會是妖。”
回宮?已然將我折磨至此還不夠麼,若是沒有白笙的話恐怕我早就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我不回去,我不想再回那個恐怖的地方。”我一邊說著,一邊掙開殷千滄想要轉身逃跑。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又能逃到哪兒?”殷千滄一把扯住了我的袖子,講我整個人拉了回來,“縱是陛下的做法有些不盡人道,但你可知人間從來不容妖孽?”
殷千滄說這句話的時候,我看到他腳下一直跟著的淺藍色小狸貓身子顫了一下,哀傷的喵嗚了幾聲,殷千滄低頭看了一眼地上的小狸貓,目光中帶著些許悔意和憂傷。
他說的又何嚐不對,即便是逃,我又能逃到哪兒去?
“墨九呢,他可是自由了……”我腦海中猛地想起殷墨九,那日我自己喝了化骨散,也不知道如今他怎麼樣。
殷千滄望著頭上的一輪明月,目光裏帶著淺淺的憂傷,“唉……”他輕歎了一口氣,“五王爺被削去了九誅爵位,降為皇子了。”
原來終究都是因為我,害的他多年的苦心經營從此荒廢,害他多年的籌謀化策從此都變成了泡影,就那麼被一幹二淨的打回了原型。
“那麼,你要帶我去哪兒?”
殷千滄沒有直視我的臉,一直躲閃著我的目光,說他要將我帶到殷墨九那裏去,他說五皇子如同瘋了一般的終日都在思念著琅琅公主。
走了許久,出了亂葬崗穿過一片竹林,殷千滄猛地抬頭問:“你真的是妖麼。”
他低頭,瞥了一眼在他腳下有些乏累行動緩慢的小狸貓,我沒有在避諱這個問題,在這步步為營的皇宮裏,殷千滄算是唯一一個沒有陷害我的人。
“是,我是妲己。”
我淡淡吐出,殷千滄的臉目色凝重抹上一絲惶恐,驚慌道:“你是一千年前朝歌城的禍國妖妃,蘇妲己?”
我點點頭,殷千滄猛地向後退了一下,“你竟然是九尾狐妖!”猛地抽出腰間的寶劍抵在我的脖頸,我隻是輕輕的伸開手指將他的寶劍抵了回去。
“我已經沒有靈力了,我是妲己的轉世。”我淺笑,直覺的內心莫名的悲憐。“我以為我是琅琅,南離的小公主,萬千寵愛於一身,”
忽然之間我想到了在南離的日子,那個時候多好,沒有白笙,沒有墨九,沒有前生的恩恩怨怨,那時候我還不知道自己是妲己。
那時候想笑便笑,想鬧便鬧,卻不懂得如何去愛一個人。
當我真正愛上一個人愛了一千年執著不悔的時候我卻知道,我再也不是當年那純淨如初的琅琅了。
“可是當我得知我前生是妲己的時候,就已經注定萬劫不複了。”
我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這些話,無論是已經死去的九娘,還是雛瑾,我都沒有說過,沒人知道我內心的不甘,我從來不希望我是妲己,可當我知道我是妲己的時候我又希望我從來都不是琅琅,可惜時違人願,我偏偏是琅琅,卻做不得琅琅,是妲己,又不懂得怎麼去做妲己。
“難怪你今生是這般下場,一千年前你可知自己有多蛇蠍心腸?”殷千滄憤恨吼我,“世人提起妲己那妖女殘害忠良拋食人心無不恨之入骨,你也是罪有應得、”
人人都恨妲己罪孽歹毒惡事做盡,我也恨,可我卻左右不了我自己。
“我今生從未想過害人。”月夜之下,我望著殷千滄的身影,低沉說道。
那小狸貓喵嗚了幾聲,鑽入了殷千滄的懷抱。
“千滄,你告訴我,三界四海,竟容不下我一個轉生的妖孽麼?”滿目悲涼,我抬起頭望著殷千滄的目光,寒風搖曳著枝葉,“他們容得天下,卻唯獨容不下我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