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越來越大,將汽車聲音都蓋了住,蘇黎未察覺。
門口睡著的幾名士兵,等突然意識到有人靠近時,那道挺拔威武的身軀裹著冰冷懾人的寒氣已經大步流星地朝著裏麵走去。
他們驀地起身,正要嗬斥,被隨後走上來的魏尋一個眼神止住了。
陸宴北風塵仆仆,穿著高筒軍靴的長腿步步穩重而淩厲,鐵灰色的大風氅在冰涼如水的夜色裏淩厲卷過。
蘇黎隻覺得有道陰影將她籠罩,痛到麻木的神經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僵硬地抬頭。
暈黃的燈光下,男人高大挺拔,如神靈降世。
威嚴的軍帽下,那張臉輪廓深邃,目光犀利,幽深的眸底好似卷著狂風驟雨,又似暗藏著波詭雲譎。
蘇黎瞧著,好一會兒,覺得自己是在夢境裏。
陸宴北??他怎麼來了?
男人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那雙漂亮的眼睛如同幹涸的枯井,精致靈氣的五官被濃濃的悲傷覆蓋。
她抬起眼簾的那一瞬,他清清楚楚地看到漫無邊際的痛楚與絕望??
他的心,頓時像跌入了萬丈深淵,摔成了碎片。
兩人都沒說話,可就是那一個眼神交流,便勝過千言萬語。
隻是片刻,男人牙關一咬,幽暗如深海的眼眸劃過深深的痛惜——
下一秒,他蹲下身去,長臂一攬,將無聲沉痛的女人緊緊攬入臂彎。
鐵灰色的大風氅隨著他驟然下蹲的動作揚起,又霸氣淩厲地緩緩落下,帶起的氣流將火盆中的火焰都吹向一邊,而後燒得更旺。
蘇黎被他緊緊抱住。
就好像被遺世孤立的浮萍終於找到了歸宿。
又像是在走投無路的絕境突然看到了光明。
不管這個男人是誰。
不管他曾經對自己做過什麼。
此時此刻,在他的懷裏,感受著他的溫度,呼吸著他的氣息——
她突然覺得,心裏的痛有了寄托,惶恐的心有了依靠??
後腦被男人強有力的大掌穩穩握住,重重地壓向他的胸口。
她猝然鬆了口氣,雙手抱住男人勁瘦的腰肢時,終於低聲啜泣起來。
陸宴北越發用力地咬著牙關,下頜擱在她頭頂。
攬著她臂膀的那隻手控製不住地用力,像是要把她揉進自己的骨血裏。
門口,魏尋看著這一幕,默默地轉過身去。
視線瞧著夜色,說不出心裏是喜是悲。
蘇大夫的去世,無疑是個悲劇。
但也陰差陽錯地,促進了少帥跟蘇醫生的感情。
他想,大概是蘇大夫在天有靈,擔心女兒無依無靠,才這樣安排吧。
院子裏的風依然卷著枯枝敗葉轉著圈兒,可這白茫茫的一片喪景中,莫名地有了幾分溫度。
蘇黎在陸宴北寬闊溫暖的懷抱裏,從一開始低聲啜泣,到漸漸放聲大哭,悲傷終於暢快地發泄出來。
哭了不知多久,蘇黎終於慢慢平複。
而後,從男人懷裏默默退出。
陸宴北低頭看著她。
見她大大的眼眸被淚水浸泡,紅腫的厲害,卻不似先前那般絕望的空洞,心裏緩緩鬆了口氣。
既然她退開,男人也沒勉強,隻是微微轉身,骨節有力的手指拾起一邊的紙錢,朝火盆裏丟了幾張。
蘇黎抹幹了眼淚,看了他一眼,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做了什麼。
她居然在家裏,在阿爸的靈前,抱著陸宴北,在他懷裏哭得像個孩子。
他們非親非故,曖昧不清,她竟就這樣毫無芥蒂地伏在他懷裏,旁若無人。
臉上浮起一陣難堪,她低下頭,隻覺得頭腦發熱,昏昏沉沉。
明知應該說點什麼打破這尷尬的沉默,可她思緒太亂,舌頭打結,說不出來。
最後,也隻是跟他一樣,默默地朝火盆裏丟了幾張紙錢。
火光竄起,照亮了兩人的臉,將哀傷與沉重也一覽無餘。
陸宴北看向她,隻覺得那雙眼眸中也燃起了兩團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