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騙了我!該死的叛徒!”阿刻咆哮道。
“深淵啊,阿刻,”維克多大笑起來,“你是第一認識我嗎?”
最後的偽裝被一並撕落,現在這座地下城露出了真麵目,一個大型獻祭法陣。被束縛在最中心的那位大惡魔拚命掙紮,徒勞無益,在詛咒聲中被割裂成無數碎片。地下城之心瘋狂地跳動,與之連接的深淵收下了這分量充足的獻祭,迸發出歡喜的轟鳴。這聲音好似歡呼狂笑,又像鬣狗呼朋引伴,貪婪地吞食。
收割者領主阿刻的死拚上了整塊拚圖的最後一角,維克多部署多時的棋局填上了最後一子,他留在地上的諸多分#身進入了休眠,成為了錨點。可以是一根古老的項鏈,可以是地下室一麵被人遺忘的鏡子,可以是一張失落的古卷……這些東西分散在埃瑞安的各個角落,南海北,無處不在,隻要還有一樣沒被解除,維克多就能在深淵與主物質位麵之間穿梭,自由自在並且神不知鬼不覺,哪怕兩界被封鎖。
敵人們不是傻瓜,惡魔領主不是一條心,瓜分主物質位麵的企圖注定要失敗,因此這些後手必定能派上用場,無論未來會走向何方。
主物質位麵僅存的惡魔領主冷眼旁觀。
深淵的共鳴難以隱瞞,不過維克多以他的地下城為媒介,成功置身事外,哪怕深淵的同事們發現了響動,也沒法立刻找到他頭上來。主物質位麵生靈的威脅反倒更加迫切,他沒把之前擋路的人全部殺光,隻鑽空子衝出了包圍圈而已,再過不久就會有麻煩精銜尾而來。
啊,他們已經來了。
地下城外圍的哨兵發現列饒蹤跡,有人趕來,他得走了。維克多張開手掌,通往深淵的密道隨之開啟,隻要邁一步就能離開這個已然暴露的地方,正如計劃中一樣。
一直遊刃有餘的惡魔領主,反而在此時露出了一絲猶豫。
維克多仰起了頭。
他是這座地下城的主人,要想看到地下城內的每個角落都不是問題。但維克多下意識抬起頭來,像個普通人。
畫麵隨之上升。
核心大廳高聳的穹頂上,地下城的通道盤根錯節,走廊平坦,設施美觀。從美觀與布置的心思上看,這裏絕對不止是用來充當媒介的一次性道具,它比塔砂的地下城內部還要好看。匆匆一瞥之下,這裏既沒有看到生活設施,也沒有看到用於戰鬥的房間與戰士。
這裏有移動的魔像,怎麼看都無法作戰。這裏有存放著工藝品的房間,所有東西擺放得整整齊齊、一塵不染。視野飛快地向上移動,越過地平線,一座城堡矗立在地下城的上麵。這尖頂的城堡又華麗又富有童話色彩,讓人想起新鵝堡,或者迪士尼的商標。
它被各種強大的法術隱藏,維克多本身不擅長魔法,但他有很多時間,可以對諸多強大的施法者行騙。那些騙來……那些公平交易來的法術在過去的漫長歲月裏保護了這座城池,將它隱藏起來,盜賊無法從中偷走一枚金幣,死神也無法帶走其中的靈魂。
形形□□的精美寶物存放在城堡當中,“寶物”並非人人都能看出價值的貴金屬與珠寶,但某個領域的收藏家一定會對某間房間歡呼雀躍。頂尖的樂器、珍貴的顏料、失傳的工具……每種藏品都收藏在最合適的房間,行家裏手能看出它們的主人絕對是個內歇—恐怕隻有壽命漫長的長生種中,才會出現這樣一個精通這麼多領域的玩家。不過,地上城中的藏品並非這些沒有靈魂的死物,而是“靈魂”。
無數虛影在在城堡各處自由穿行,視線哪怕隻從他們身邊擦過,也能看出影子們長著臉。這些與生前相差仿佛的東西並非無麵幽靈,而是離體的靈魂。生年卒年相差很遠的藝術家們舉辦著橫跨數百年的沙龍,他們無需進食或睡眠,沒有災人禍打擾,聚會可以持續到永遠。
某個安靜又安全的房間裏,家完成了又一部生前沒寫完的傑作。燈火輝煌的城堡劇院裏,編劇心滿意足地坐在台下,傑出的歌手與演員正按照他的劇本表演。明亮的畫室之內,寡言的畫家在死後依舊傾斜著創作的熱情。一條走廊上,某個雕塑家正企圖將新的雕像搬到一張矮桌上麵。城堡前的花園中,舞者翩翩起舞,紅裙花朵般張開,而那些優美動聽的樂曲飄揚到城堡外,仙子與妖精為此在防護法術之外久久徘徊,妖精燈盞在這一代肆意生長。
這裏,是謊言之蛇的人間寶庫。
仰望著花板的維克多麵無表情,塔砂在此刻讀懂了他的心情。
星界法師塔內的法師送給了塔砂惡魔領主的殘骸(“但願這點微不足道的幫助對你有用,祝你好運。”),魔池中沉寂多時的黑繭終於有了反應,塔砂得以繼續那個中斷的夢境,看到維克多那片記憶的後半段。除了過去的景象之外,塔砂還能從中讀到他彼時彼刻的一些念頭,繼而明白一些之前沒想通的事情。
比如,維克多為什麼要將寶庫放在人間。
因為深淵永遠饑餓。
深淵的一切都像在一個巨大的胃袋之中,你要麼給深淵準備食糧,要麼自己就成為糧食,被吞噬消化。低等魔物自己無法吞噬靈魂,它們隻是深淵之口,在深淵的驅使下殺戮不休。中階惡魔好歹有了靈魂,成為了深淵的雇工,可以在為老板工作時自己吃點養料。站在惡魔頂層的惡魔領主似乎已經擁有了自由,得到靈魂的時候,它們可以選擇對深淵獻祭或自己吃掉。
但是選擇也隻有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