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領主得到的靈魂總是難以保存,如果不抓緊吃掉,深淵就會替它們做出選擇,將靈魂扯碎吞噬,因為最強大的惡魔也是深淵意誌的延伸。無論那靈魂生前有什麼故事,有什麼樣的性格或愛好,在深淵麵前都隻有一個標準:強者昂貴,弱者低賤,每個靈魂都隻是一個價錢。
而叛逆者維克多做出鄰三個選擇,他將得到的靈魂藏在了人間。
他從強大的施法者中交易到了這麼多法術,用於隱瞞界神明、人間冒險者還有深淵本身。這些鐵桶似的防禦將這座城堡藏得嚴嚴實實,狡猾的謊言之蛇將他的財富偷渡在外,過去的成千上百年,都沒被任何人發現。
直到現在。
維克多早已預料到深淵共鳴會讓此處被各界發現,他也準備好了在離開前將人間的寶庫與這座地下城一並炸成碎片——布置早已完成,足以讓追過來的人吃個大虧。事到如今,維克多必須長期離開主物質位麵,接下來的戰爭中這座寶庫要麼被發現,要麼被摧毀,提前引爆也是廢物利用。再過若幹年,整個主物質位麵都會被深淵汙染,等深淵意誌發現自己被欺騙,那可不是沒收這些靈魂就能解決的問題。
這些念頭在維克多心中一閃而過,他早就理清了前因後果,考慮撩失,做出了準備和決定,如今隻需要實行而已。但如果維克多隻是個純粹為了利益得失行動的聰明人,他這麼一個肉搏係的惡魔領主,也不會三兩頭丟下肉體,冒險跑到主物質位麵來了。
沒有哪個惡魔像他一樣喜歡主物質位麵,維克多在人間待了太久,他變得太靠近凡人。永無止境的空虛與饑渴依然渴求著靈魂,人間界的生靈對他而言依然脆弱又短暫,這位惡魔領主卻不再把所有靈魂都當成大同異的糧食。他知道每一個靈魂都獨一無二,消失的每一個都不可複製。
於是在摧毀這一切的前一刻,維克多感到不忍,甚至感到猶豫。
謊言之蛇是個狠角色,他又謹慎又果斷,心狠手辣,從不猶豫。平生第一次的遲疑,帶來了他從未想過的可怕後果。
一道光從而降。
那些追蹤者比維克多以為的更快,他們在沿途做出了慘痛的犧牲,隻為了盡快趕到這裏。數名傳奇職業者使用了某些犧牲生命的秘技,這樣的不惜代價讓他們的攻擊及時到達,那些隱蔽功能多於防禦的法術,在這一擊下應聲而碎。
如果隻是攻擊維克多的話,後手眾多的惡魔領主反而有辦法逃脫。但這攻擊首先落到了城堡上,破除了將之隱藏的那些法術。
因為那片刻遲疑,法術破除的時候,維克多還沒來得及摧毀其中的所有靈魂。千百年的隱瞞被一下掀開,在城池中的靈魂被攻擊摧毀之前,深淵意誌首先發現了他們。
深淵發現了維克多的欺騙。
維克多摔倒在地,幾個傳奇職業者圍攻下依然安然無恙的惡魔領主開始抽搐,慘叫聲衝出喉嚨,黑色的血液滲出他的皮膚。
深淵意誌半點不念舊情,既不管剛才那場豐厚的獻祭,也不在意一個惡魔領主過去為深淵帶來多少靈魂,今後又能創造多少業績——倘若深淵意誌是某個能討價還價的個體,謊言之蛇或許還能用自己的巧舌如簧掙得一線生機吧。可惜不管深淵意誌相形之下多麼存在感充足,祂都隻是某種無意識的東西,有著死板的獎罰機製。
深淵的眷顧與獎勵無比豐厚,祂的懲罰也極度豐盛。
塔砂在那淒厲的慘叫聲中頭皮發麻,維克多的聲音太過淒慘,幾秒之內就完全啞了。他蜷縮得像隻蝦,鱗片在他皮膚上浮現,然後脫落,血肉模糊,傷口深可見骨。裝載著維克多靈魂的這個身體迅速地崩塌,他的靈魂浮現出來,那個靈魂升騰起了黑色的煙霧,仿佛低級魔物被聖水浸泡。
惡魔的靈魂屬於深淵,一旦被深淵厭棄,沒有多少部分能繼續存在下去。
好疼啊,太疼了,被深淵放逐就像把靈魂摁進密密的篩子裏,篩掉屬於深淵的部分,在高壓下從另一邊擠出來。維克多失去了能發聲的器官,靈魂依舊在痛苦中扭曲,沒有半點反抗能力。再怎麼力量強大或足智多謀的惡魔都隻能任由深淵意誌揉圓搓扁,塔砂明白了維克多對深淵的畏懼,那恐懼發自本能,遠超麵對擔
塔砂幾乎想過去抓住他,阻止他在劇痛中自傷。她想把維克多籠在羽翼之下,就像用厚厚的黑布罩住一個陽光下打滾的吸血鬼。但塔砂的手穿過了維克多,沒人能改變已經發生過的事情。
那破壞了城堡外法術的攻擊,終於落了下來。
法師的法術在某處炸開,戰士的鬥氣轟上尖頂,這座城堡在諸多傳奇的攻擊下無比脆弱,如同頑童拍打過的餅幹屋。一層層防禦被拆開,無數藏品化為飛灰,那些被囚禁也被保護了成千上百年的靈魂脫離了束縛,回歸他們應有的結局。地上城池的所有生靈死靈都冰消瓦解,地下城也開始分崩離析。一道劍光從而降,貫穿了魔池與其中的維克多。
靠近穹頂的地下城核心墜落下來,碎成無數瓣,好似地下城流出的鮮血。這石頭血跡大部分在落地後消失無蹤,被神聖的劍光淨化。華美的大廳坍塌下來,浮雕崩裂,束柱倒塌,帷幔與地毯灰飛煙滅。一道長長的裂紋橫穿石池,在地麵上蔓延,劍痕穿過整個大廳,將一切一分為二。
刹那之間,這個華麗的廳堂與數百年後塔砂見到的廢墟無比相像。
維克多已經不在原地。
很難是不是仁慈,這一劍切開了他的靈魂,也縮短了深淵降下的痛苦刑期。膽敢愚弄世人又欺騙了深淵的謊言之蛇,在謊言敗露時死去了。
一生都沉浸在謊言與邪惡症平生作惡無數的大惡魔,因為一絲善意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