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之後,煉金法師格洛瑞亞找到了米蘭達,替“古代魔法施法材料的替代性研究”的課題組打探一下口風——那個課題組的成員準備了一堆跟米蘭達辯論的材料,卻沒等到應來的刁難,心中很不踏實,擔心黑袍法師玩陰的。

“他們怎麼不自己來問?”米蘭達沒好氣地。

“怕呀。”格洛瑞亞直白地,“那個組全都是理論派,實戰很不能看,不敢親自找你對質,隻好讓我來試試水。咱們好歹同生共死過一場,你就跟我透個底吧。”

“讓他們放心。”米蘭達依然陰著一張臉,“我也同意他們的觀點。”

穿著彩虹色袍子的煉金術師把嘴巴張成了“o”形,一副太陽打西邊出來的模樣。黑袍法師翻了個白眼,:“最早的不見得是最好的。”

她停頓了一下,難得鬆口解釋道:“我依然認為古代魔法更強,但它們不見得‘最好’,不見得適應現在。”

古代法師的法師塔中走了一遭,米蘭達的觀念受到了不的衝擊。從雷歇爾的法師塔離開後,她撤銷了不少讓法師製度複古的申請,對學徒的態度也變得沒那麼嚴苛。理由如她所,因為“最強的”並非“最合適的”。

遠古時代生存著這麼多巨大可怕的生靈,最後活到現在的生物遠遠不如它們強大,隻是更適應環境罷了。那些強大的古代法師在叢林法則中生存,每個個體都像遠古怪物一樣可怕,但他們的傳承終究斷絕,被現代法師頂替。神秘、閉塞、殘酷、與世人為敵的生活方式終究招致了惡果,讓他們強大無匹的法則,也是他們最終淘汰的原因。

物競擇,優勝劣汰,並非所有東西都是越老越好。就像最初的施法魔像吧,塔砂在聽到米蘭達介紹時就能猜測出它們失傳的原因。“比秘銀符文強大百倍的魔力源泉中樞,比普通鋼鐵堅固百倍的月光鐵打造而成的外殼,大法師雷歇爾直接用法術激活”,製作如此困難,材料如此珍貴,它們怎麼可能推廣開來?結果便是現在這樣,施法魔像失傳已久,鋼鐵魔像度過了數百年的戰亂與魔力低穀,至今活躍在埃瑞安的流水線上。

除此之外,此行還有另一個重大收獲。

星界法師們生活安定,並不打算再摻和埃瑞安世界的生死存亡,但在塔砂回來之前,他們還是贈予了最後的幫助。曾經的白塔法師利安德爾給了她惡魔領主的殘骸,還有一張設計圖。

“我知道我的老同事們做了什麼。”老法師歎了口氣,“白塔為古代魔法的改革努力了這麼多年,破滅前最大的作品卻是古代法師的風格,真讓人遺憾。我無權給你星界法師塔的能源圖紙,但至少在這些年裏,我改進了老同事們的作品。”

那一張是魔力源頭的圖紙。

比起埃瑞安帝國都城下的那個魔力源頭,這一個的成品製造起來更快,轉化功率更高,耗費的代價更少。不需要法師與龍的遺蛻,不需要被詛咒的合成怪物,史萊姆與現有魔導工廠的努力就能塑造出新的魔法核心,簡直像蠻荒時期的人牲獻祭變成了虹廠。在新的魔力源頭建成之後,埃瑞安的魔導武器,將不再完全仰仗塔砂的地下城。

“你不反對?”塔砂。

“我幹嘛要反對?”維克多這樣回答,“深淵就快來了,這幾年人類帝國不會蠢到拿著個魔力源頭就跟你開戰。至於打完之後,你能摧毀源頭一次,就能摧毀第二次。——親愛的,我可不再是一本蠢兮兮的書了。”

總唱反調的維克多撿回了一些智商,顯得乖巧了許多。這位前-惡魔領主固然已經被深淵放逐,塔砂可不相信他會改邪歸正,現在恐怕隻是變得比較能裝了而已。

“的確如此。”塔砂讚同道,敲了敲維克多桌上的書,“請加油。”

維克多不再是一本不能動彈的地下城之書,過去模糊的記憶又恢複了不少,不抓緊利用起來那叫暴殄物。所有官方出版的深淵科普叢書都拿來給維克多過目,這位深淵本地居民負責查漏補缺,全部校對出一個修正版。對於即將麵對深淵入侵的埃瑞安來,他腦袋裏的許多知識都很有必要記錄下來,像生活常識一樣到處分發。

“我覺得自己從一個血汗工廠跳槽到了另一個血汗工廠裏。”維克多哀嚎道,“就算新老板美豔動人,也不能撫慰我的心靈創傷。”

“乖,寫完這個給你放假。”好老板塔砂安慰道,“你想去哪就去哪。”

她到做到。

數百年沒能走到地上的惡魔也借用了梅薇斯的擀麵杖,隱藏了頭頂上的角之後,他看上去與普通公民沒什麼兩樣。塔砂為他提供了充足的經濟支持,執政官娜塔莎有一份明麵上的工資,完全養得起一個文藝惡魔。

維克多隻隱藏了角。

他沒繼續鼓搗出一張平庸的麵孔來,就頂著那張引人注目的臉,走進了藝術家聚集的地方。維克多走過一間間畫廊,穿過一間間劇院,在各種藝術沙龍裏穿校他與當代藝術家們談地,黃眼睛饒有興趣地在傑出者身上轉來轉去,叫塔砂看來,他簡直像大盜走入一間珠寶店,每樣首飾都拿出來看一看吹一吹,挑得喜不自禁。

那些藝術家們可不這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