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城核心打開了。
那顆巨大的心髒對著塔砂敞開,像燈籠揭開燈罩,一瞬間燈火通明——肉眼看來並沒有光線,隻是塔砂感到一片敞亮,豁然開朗。
一個世界?
一個世界。
巨大的衝擊在此刻震撼了塔砂的靈魂,那感覺如同稚子第一次登高望遠,雲層散開,露出下麵廣闊無匹的大地。這麼多的信息一瞬間洶湧而來,塔砂無法將之拒之門外,深淵將他們相連。要怎麼好?好像因為被水流浸染,從絕緣體變成導體了一樣。剛才還隻是半信半疑,或者相信卻不理解,到如今這個概念才躍然紙上:法魔領主拉什德嘉,真的創造了一個世界。
它就生長在埃瑞安身上,像某種寄生植物,吮吸著母樹的營養。它的觸須盤根錯節,四通八達,以深淵為支點,牢牢抓緊了整個世界的每個角落。深淵意誌與之狼狽為奸,塔砂接受深淵便等同於接受了它,而當她連通了這個半完成的新世界,她也連通了整個埃瑞安。
塔砂感到“完整”。
紮根於深淵的這個地下城,鏈接上了紮根於主物質位麵的她,埃瑞安僅存的兩個位麵此刻又聯係在了一起,被隔絕的信息再度暢通。深淵數百年間的曆史在塔砂心中一閃而過,兩邊破碎的線索此刻拚接在一起,曾經以為是混亂花紋的東西變成了完整的軌跡。不同於在星界遭受的衝擊,這個世界的一切震撼無比,讓人敬畏、讓人感歎、讓人心潮澎湃,卻又不會為此絕望——這是可以理解的。
塔砂在這一刻,理解了這個世界。
有什麼聲音嗎?有什麼閃光嗎?大概都沒有,隻是腦中一個的開關像被撥了一下。此前陷入混沌的重組進度條在這一刻驀然跳滿,它完成了,它消失了。
“怎麼了?”維克多脫口而出。
他們認識這麼久,塔砂還沒聽他用這種口氣過話。維克多聽起來嚇了一大跳,聲音近乎駭然。塔砂摸了摸臉,臉頰上滿是淚水。
“沒事。”塔砂搖了搖頭,,“我很好。”
她很好,前所未有地好,一切謎團都已經迎刃而解,所有迷霧散開,前方岔路通向的地方一目了然。並不是塔砂要哭泣,她隻是在與兩個世界共鳴。新生兒嚎啕,垂死者哀哭,這無名的悲愴中傳遞著對生的渴望。此時此刻,塔砂全都明白了,甚至比設局的拉什德嘉知道得更多。她出現在主物質位麵並非偶然的意外,那是世界的自救。
“一座城隕落,一座城升起。”
“來自界外的靈魂,終將戴上無王之冠。”
預言係法師的占卜計算著未來的概率,星象女巫的預言則出全部。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再回頭看嘉比裏拉的預言,這幾句話還真是怎麼都得通,無論塔砂接下來是輸是贏,無論埃瑞安的未來是生是死。
她並非命中注定要勝利,也並非命中注定要失敗。未來掌握在她手中,一切選擇由她。
“來自界外的靈魂啊,隻剩下最後一個問題。”法魔領主的身影漸漸變得暗淡了,“你是否願意坐上你的王座,成為新世界的主宰者,讓新生的世界踏著衰亡舊世界的餘燼蓬勃生長?”
在那枚地下城核心之中,在那塔砂本應落腳的地方,一個初生的世界正在一點點生長,以舊世界的血肉為養料。數百年的抽取讓深淵一片荒蕪,而它抽幹主物質位麵需要更短的時間,因為世界的成長與崩塌會像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快。這是必勝無疑的選擇,隻須以一個世界為代價。
“類似的選擇題,我已經做過一次了。”塔砂笑道。
她曾在星界法師的法師塔中做出過決定,那時她放棄浩瀚無邊的星界,選擇了埃瑞安——如今一個新的世界也不足以讓塔砂改變主意。她的所有決定都不曾後悔過。
“真遺憾。”拉什德嘉,“一切整合補完的過程,總有這麼多沒必要的損耗。”
“唉,這就是為什麼我們相處不好。”維克多,“我這種話是為了嘲諷,而你這麼的時候滿腔真情實感,沒法愉快地一起玩耍啦。還打不打啦您呐?不對,你死透了,隻好動動嘴皮子當拉拉隊。”
“我們都不應該打擾。”法魔領主,“這是新世界的靈肉合一。”
“那我就更應該參加了。”維克多挑了挑眉毛,:“起靈肉合一……”
“停,話前考慮一下氣氛。”塔砂頭疼地,感到莊嚴肅穆的大決戰氣氛已經流失了一半,“不要開黃腔——好了繼續。”
“那我就沒什麼好的了。”維克多一本正經地。
……你是來戰前相聲的嗎。塔砂想。
她什麼都沒來得及,在那枚巨大的地下城之心下一次搏動的刹那,一股強烈的引力抓住了她,將她拉了進去。
維克多迅速跟上,他衝了上去,在一團烈火前急刹車。他在第一時間轉向,速度快得近乎化為殘影,卻又被什麼東西擊中,從高速移動中掉了出來。
“我考慮到了這個。”拉什德嘉,“因此為了避免被打擾,我準備了一些措施。”
烈火與陰影攔住了進路與退路。
影魔領主“陰影行者”卡斯帕手持曾弑神的陰影匕首,在維克多身後閃現了一瞬,再次融化在空氣裏。據稱被它殺死的那個炎魔領主站在維克多麵前,烈焰扭曲了空氣。
“來吧,我準備好觀戰了。”拉什德嘉,“棋子對棋子,王對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