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克西斯(Part 2)(1 / 2)

事情不像張順富預料的那麼簡單。張金磊的狀態並沒因年齡的增長而好轉,五六年過去了,反而愈演愈烈。張金磊自己也很困惑。本來自己是普普通通的高中生,該享受跟別的年輕人一樣輕鬆的生活,可是不知不覺總有種被召喚的感覺。

這種感覺說不出來是物質的還是精神的,總好像有根無形的線,從他頭頂提著他,讓他走路都飄忽起來。線的來源又搞不清,也許是神,也許是人,或者是地方。但是顯然這個按張順富的道理是解釋不通的。科學隻能進行客觀地處理,主觀上隻能把人想象成一個裝滿各種飲料的自動售貨機,按哪個按鈕就出哪種飲料。隻可惜人的感情過於複雜,很多東西沒法通過計算得出,自然也就沒有對應的按鈕和飲料。就好像一個蝴蝶扇動翅膀是沒法通過計算得出會引起海嘯。

五六年的時間,張順富的研究越來越有成果,年終獎金也越來越高。張麗作為大學教授,有很多充裕的時間,又不熱衷於評職稱,就在外麵講課。隨著考研熱的逐步升溫,張麗又是馬克思主義哲學學院的資深講師,自然受到補習班的追捧,講課越來越多,收入也逐年增加。不知不覺間,兩個人都有了中檔轎車,又在郊區購置了一套三百多平米的大房子,舉家遷移。地下室是車庫,一樓有一直貫穿到頂層的大客廳,牆壁掛著像海灘的巨幅砂岩壁畫。張金磊第一天住進來卻並沒有太大感覺。他潛意識裏仿佛早已習慣於這些。

高端小區都非常不錯,小區背麵就有一條燈火通明的商業街。商業街的娛樂場所一應俱全。張金磊早早地就辦了張健身卡,每天吃過晚飯後健身一小時。第一次健身結束的晚上,張金磊一個人從健身房出來,閑庭信步地往家裏走。人造燈光遮擋不住滿天繁星,張金磊猛然有種感覺,就好像他能看到頭頂的線把自己拽了起來,這一拽就讓他擺脫了現在的身份,連接到了不知名的遠方。他的名字不叫張金磊,他本有一個很神秘的名字或者幹脆沒名字,他的家也不在一個繁華的城市,他似乎也沒有爸媽,爸媽隻是人群中兩張平凡的麵孔,跟他毫無關係,就連自己的肉體也本不屬於自己。此時要是有麵鏡子照著自己,他肯定會覺得鏡子裏的隻是一個陌生人。他是個風一樣的人,有著自由的身體。

當然如果他僅僅感覺到這些,張金磊就不會把這種感覺跟張順富說,否則張順富會有兒子終究要成為宙斯,把自己吃掉的擔心。

關鍵的是,張金磊感覺到自己之前一定來過這地方,或者某個線牽著的地方。但這個健身房是剛剛開業,自己是第一次來,而且這也是他第一次晚上獨自出門。

同上,如果僅是這些,張順富也不至於執意要請一位心理醫生特地來家裏給張金磊看病。

更關鍵的是,張金磊竟然能說出,這是他第幾次來這裏,而且前幾次分別是什麼場景。按張金磊的想象,他第一到河邊的健身房,是在一個雪夜,而不是明媚的仲夏夜,那時周圍沒有淡黃色的路燈,所以月光把雪地照得像反光鏡;他第二次來是清早,陽光還沒穿透薄霧,而且當時根本沒有路通往健身房,健身房就像是一片廢墟;他第三次來是在夏日黃昏,周圍熙熙攘攘,都是擦身而過的人;第四次最離奇,他竟然是被風吹來的,而且似乎連健身房的位置都不存在,隻是他能感覺到是這個地方;第五次,也就是上次,就同樣是這個夏夜……

張麗晚上聽到張金磊回來描述到這,不禁渾身一哆嗦。她牙齒開合的聲音讓張順富都循聲而來。兒子你別說了,你再說媽不敢晚上自己在這住了,你住校,你爸還忙得徹夜不著家,你讓不讓媽消停了。

張順富白了張麗一眼,似乎也沒有聽完張金磊話的意思,他隻是冷冷地喝了口茶,深深地歎了口氣,跟張金磊說,兒子,你明天在家休息休息,先別看書了,等著我。說完,張順富起身就進了臥室。他終於意識到有些問題不是時間能解決的。

張金磊愣愣地看著兩個人沮喪的表情,不知是什麼滋味兒。

張麗跟進了臥室,追到張順富後頭說,我就說不對吧,但這會不會是青春期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