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兒丫頭也來了,讓皇伯父瞧瞧可長高了些?”受過禮後,宣和帝自然而然地在紀皇後身邊坐下,抓住想跑去爹爹身邊的姑娘手臂,輕捏捏她的臉蛋,笑道。
郡主眼睛忽閃忽閃的,聽到這話立即挺了挺胸脯,一臉驕傲地道:“長高好些了,您瞧。”
“嗯,瞧著確是比上回見的時候高了。”宣和帝一本正經地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一會,這才含笑道。
姑娘一聽更得意了,身板挺得直直的,樂得眾人再忍不住笑出聲來。
陸修琰忍笑上前抱起女兒,哄著她似模似樣地向宣和帝行了禮。
閑話間,宣和帝的視線落到秦若蕖身上,嘴角的笑意不由自主地斂下幾分。
經曆當年那些事,他對這位端王妃著實難有好感,隻因為皇弟眼裏心裏就隻裝得下她一人,加上對方還生下了一雙兒女,這幾年又是本本份份地相夫教子,皇後更是相當喜歡她,他也便隻能認下了。
陸修琰一家三口在鳳坤宮裏又坐了半個時辰便離開了。
“臣妾今日一早到母妃宮中去,見母妃精神好了許多,早膳還多用了半碗粥,太醫也已無大礙,皇上不必過於擔憂。”見宣和帝眉間微蹙,紀皇後以為他擔心前些日偶感風寒的康太妃,故勸道。
宣和帝愣了愣,知道她誤會了,握著她的手道:“有你在,朕又怎會不放心,隻是辛苦你了。”
怡昌長公主死後的前幾年,康太妃便愈發變得喜怒無常,莫宮中的妃嬪,便是紀皇後也沒少吃她的排頭,隻因憐惜她喪女之痛,故而也不放在心上。隻後來許是慢慢地接受了女兒已經不在聊現實,整個人身上的尖銳卻是折了不少,尤其是近兩年,性子愈發的沉默寡言,加上又一心一意念起了佛,倒是比以往的她更容易相處了。
“這都是臣妾的本份,怎敢辛苦。”紀皇後帶著淺淺的笑,親自給他續了茶水。
宣和帝眼珠子一眨也不眨地凝望著她,看著那數十年如一日溫和端莊的臉龐,不知不覺地抬手輕撫上去。
“阿璿……”喃喃輕喚。
紀皇後心口一震。
有多少年了?多少年未曾聽過他這般喚自己的名了?是自她入主後宮,還是自兒子出生?抑或是他心中那位佳人另嫁之後?
借著放下茶盅的機會,她微微側臉避過他的輕撫,垂眸掩飾眼中波動後,嗓音輕柔而又平和地道:“前日聽麗妃身邊的宮女來稟,麗妃心口疼的病又犯了,皇上不如去瞧瞧?”
似有一盆水兜頭淋下來,當即便將宣和帝的滿腹柔情衝了個幹幹淨淨。他微不可聞地苦笑一聲,緩緩地伸手環著她的腰,下頜搭在她的肩窩處,如個孩童般悶悶地道:“我又不是大夫,瞧不瞧又能如何?況且,我早已顧不及旁人了……”後麵一句得含含糊糊的,紀皇後聽得並不真牽
她整個人被他擁在懷中,身子微僵,隻很快便放柔下來。
到底,這個男人是她此生唯一愛過的,哪怕心中曾經有過失望,但這數十年相處下來,他早已融入她的骨血,輕易割舍不掉。
出宮的宮道上。
“萱兒乖,讓嬤嬤抱。”見女兒仍舊賴在陸修琰懷中,秦若蕖柔聲哄道。
“不嘛不嘛,就要爹爹抱。”丫頭將腦袋搖得像撥浪鼓,手牢牢地抱著陸修琰的脖頸,一副生怕別人把她抱走的模樣。
“好好好,爹爹抱爹爹抱!”陸修琰疊聲哄道。
秦若蕖見狀沒好氣地嗔了他一眼,聲道:“你就寵著她吧,讓人瞧見了我看你還有什麼王爺威嚴。”
抱著這麼一個嬌嬌軟軟的家夥一路招搖,還能有什麼威嚴?
陸修琰笑睨她一眼,嗓音低啞:“本王的女兒,本王樂意寵著,旁饒看法與我何幹?”
被他抱在懷中的丫頭見爹爹隻顧著和娘親話也不理自己,不樂意了,伸出肉肉的爪子拍他的臉頰,嘟著嘴撒嬌地喚:“爹爹,你理理萱兒嘛!”
“霸道鬼!”秦若蕖笑歎一聲,搖頭道。
回到王府,剛走在正院的十字甬路上,便聽見孩子哇哇的大哭聲。秦若蕖愣了愣,循聲望去,見兒子扶著遊廊旁的石柱哭得好不可憐,丫頭婆子們圍著他又是哄又是求的,奶嬤嬤伸手欲去抱他還被拍開。
“這是怎麼了?”牽著女兒走進來的陸修琰皺眉,“這般多人連個孩子都哄不住,要你們何用!”
滿院的丫頭婆子嚇得‘撲喇喇’跳了一地,秦若蕖無奈地瞥他一眼,快步上前將兒子抱了起來,輕柔地為他拭去淚水,又細心地為他擦了擦手,這才親了親他的臉蛋,柔聲道:“傻子,怎的哭了?”
世子打著哭嗝往她懷裏鑽,手抱得她緊緊的。
“世子醒來便吵著要找王妃,誰勸也沒用。”新提拔上來頂替青玉的侍女臘梅壯著膽子回道。
半年前,青玉便由陸修琰夫婦作主,風風光光地從端王府出嫁,成為崔二公子長英的原配夫人。
秦若蕖輕哄著懷中的兒子,摒退左右,這才橫了沉著臉的夫君一眼,嘖道:“又嚇唬人!”
陸修琰聞言也隻是笑了笑,輕輕捏了捏兒子的鼻子:“壞子,怎的一時半刻也離不得娘親。”
家夥皺了皺鼻子,嘴委屈地扁了扁,咂巴咂巴幾下,糯糯地道:“爹爹壞……”
陸修琰身子僵了僵,隨即大喜:“阿蕖,你聽,他會叫爹爹了!”
秦若蕖也是意外得很,這家夥如他姐姐當年那般,總不肯叫人,倒沒想到頭一回開口便是三個字,而且每個字的讀音還是相當的標準。
“他可不是叫爹爹,他是控訴爹爹壞呢!”她取笑道。
陸修琰也不在意,笑得一臉親切和藹地誘哄著兒子:“銘兒乖,再叫一聲爹爹。”
奈何家夥別過臉去不再理他,將臉蛋埋入娘親香香的懷抱中,屁股撅了撅。
“爹爹才不壞!”本是咬著手指頭歪著腦袋好奇地望著弟弟的郡主突然插嘴,脆聲反駁道。
她最喜歡的爹爹才不壞呢!
秦若蕖好笑地搖搖頭,掃了因為女兒的維護而顯得十分得意的夫君一眼,掂拎懷中的胖子,抱著他轉身回了屋。
將兒子哄得眉開眼笑後,想到府中有些雜事未曾處理,秦若蕖便叮囑紅鷲與臘梅好生侍候著姐弟倆,她自己則往抱廈而去。
行經院中秋千架,見素嵐手執信函怔怔地立於廊下,一時好奇上前喚:“嵐姨,怎麼了?是何人來的信?”
素嵐回神,平靜地將信折好塞進信封裏,道:“金洲來的信,她,過世了。”
下一刻,她便露出一個似哭似笑的表情:“她她早就後悔了……從動手的那一刻就後悔了,可是,錯了便是錯了,後悔又有什麼用呢?”
秦若蕖好一會才醒悟過來,這個“她”指的便是素嵐的生母唐老夫人。
她沉默片刻,輕聲道:“那你可要回去一趟?”
素嵐失神地望向遠處,良久,似是微微歎息了一聲,道:“回去吧,終究母女一場……”
“阿蕖,怎一個人站在此處?”從書房回來的陸修琰見妻子呆呆地站著,上前環著她的肩關心地問。
秦若蕖這才回過神來,見素嵐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悶悶地靠著夫君的肩,道:“陸修琰,下輩子、下下輩子咱們也要如這輩子一般,不離不棄,相伴到老。”
陸修琰微微一笑,在她額上落下溫柔的一吻,嗓音低沉又充滿磁性:“好,不離不棄,相伴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