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鬱庭將電話扔在駕駛座前台上,猛地打下方向盤掉頭,換戀位,加大油門直奔醫院而去。

他隻用了十幾分鍾就趕到了醫院,下車抱著陸餘進急診中心,早已等在急診室的醫生護士匆忙迎上來把她推進去,他被阻隔在門外。

整個世界仿佛在一瞬間安靜下來,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跳得又急又快。

她在車裏醒了一會兒,一直不停地哭,身體蜷縮成一團,哭得仿佛要斷氣。

他從後視鏡裏看了她一眼,隻覺得痛不可抑,像是被硫酸浸透在血脈裏,將整顆心整個人都一點點腐蝕了幹淨……

他要怎麼辦?他該怎麼辦?

董鬱庭垂坐在長椅上,永遠挺直的背脊漸漸彎了下去。

“她怎麼回事?”交了押金回來的薛鹽鹽急急走到他麵前。

董鬱庭搖搖頭,往後靠在椅背上疲憊地閉上眼睛。薛鹽鹽不忍再問,往急診室的方向看去,這時,急診室的門開了,一個護士走出來,聲音隔著口罩道,“你是病人家屬?病人胃穿孔,需要馬上手術,簽字吧。”

她將一份文件遞到董鬱庭麵前。

董鬱庭睜開眼,眼睛發紅,仿佛是喝醉了,神智恍惚,隻覺得周遭的一切都在搖動,眼前的人更是模糊不清,聲音隱隱約約從遙遠的際傳來。

他握著筆的手顫抖得厲害,好半寫不出一個完整的字。薛鹽鹽看不下去,搶過筆,在紙頁上嘩嘩地寫了兩筆,遞給護士。

董鬱庭雙手捂著臉,深深彎下腰,隻覺得喉嚨發緊,聲音更發澀,“她一直胃都不太好,身體也不太好,絕食這麼多,水也不肯喝一口……”

他做了蠢事,這次是他太自私了,隻以為她一個人冷靜幾,情緒就會穩定下來。

董鬱庭握緊了拳頭,指甲一直深深地掐入掌心。血脈噴張,就像是周身的血都要沸騰起來。

如果他早一點發現她的身體異常,哪一點妥協,也不至於將她逼到這個地步……

陸餘疼出了一身汗,痛到暈闕過去,又醒來,反反複複。這樣的疼痛,就像當年她生陸彎彎時一樣,一個人躺在冰冷的手術台上,沒有人陪著她。絕望的,冰冷的劇痛。

痛到最後沒有了直覺,全身軟綿綿的沒有一絲力氣,連哭都哭不出來。

身體裏仿佛被注入了什麼東西,她的意識漸漸模糊,最後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一個亢長的夢,醒來卻記不清夢見了什麼,隻覺得臉頰下的枕巾涼濕濕的。

腹傳來一陣痛楚,像是被刀子劃過的陣痛,她忍不住發出了含糊不清的聲音,手背立馬被人握住。

“我在這裏。”

陸餘勉強睜開了一點眼縫,病房裏的燈光很暗,她的意識不是很清楚,那人似乎是董鬱庭,她稍微覺得安心了一些。

“麻藥過去了,醫生會有一點疼……”

有滾燙的東西落在她的手背上,她閉著眼睛,眼瞼顫抖得厲害,隻覺得心裏難受極了。

他在哭麼?

陸餘隻覺得自己的皮膚都被那滴眼淚灼傷了,心裏發緊,胸腔內似乎有什麼東西被掏空了。

她吃力地翻了個身,背對著他,將臉側貼在枕頭上。這兩,她每被他強行從窗口搬回床上躺下,她也是這樣偷偷地背對著他哭,一直哭到喉嚨腫起來,呼吸都感覺疼。

有隻手伸過來,拭掉了她臉上的淚痕,那隻手很溫暖,像是時候外婆的手,但她知道外婆永遠都不會再像時候那樣疼愛她了。一想到那張被她氣得吐血倒下的臉,她的五髒六腑都仿佛被撕碎一般。

那隻手拭幹了她的眼淚,然後又有新的眼淚從她的眼裏滑下。

董鬱庭沒有辦法,盯著她的點滴瓶看了一會兒,直到她又沉沉地睡了過去,這才起身走到陽台上去抽煙。

他想起醫生的話——病饒身體虛弱是因為生孩子之後沒有好好調養落下的病根,之後又一直飲食不調,生活規律,這是現代女性很常見的問題,為了生活打拚,她們的辛苦不比男人少。

他曾在心裏埋怨過,怪過她將孩子的事隱藏了四年。可他卻不曾怪過自己,在她無助的時候,害怕的時候,痛苦的時候,一個人躺在醫院冰冷的手術台上的時候,生下孩子獨自撫養、麵對生活壓力的時候……不曾在她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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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之後要留院觀察48時。

董鬱庭寸步不離地守在病房裏,他將手機關了機,下午有一個很重要的商業會議,他不打算管。

陸餘第二醒來就堅持要出院,董鬱庭拿她沒有辦法。

她這輩子都怕極了醫院的味道。

出院的時候已經是黃昏了,董鬱庭抱著她上車,易白在前排開車,下午的會議沒敢可和他提。

他抱著她坐在後排,掛了一兩的點滴藥水,她身體裏還殘留著藥效,迷迷糊糊地睡著,隻往他懷裏靠,嘴裏,“我不要住院,我要回家。”

他將她摟緊,“好,我們回家。”

他們回公寓去,董鬱庭抱著她,脫了自己的衣服,下車的時候裹住她大半個身子,從車庫到電梯,從電梯再進到屋裏,豆子和陸彎彎都被蔣筱帶回了董家,屋裏裏安靜得他能聽見自己的心跳混雜著腳步聲朝著臥房走去。

當他把她輕輕放在床上後,她的臉碰到枕頭冰涼的絲綢麵,一下子驚醒了,惶恐不安地睜大眼睛。

“到家了,睡吧。”董鬱庭把被子給她蓋好,她的身體一直在發抖。

他轉身,陸餘突然拉住了他的手。

“你別走,我一個人害怕。”

她紅著眼睛,聲音嘶啞吃力。

董鬱庭於是坐下來,試探著將她抱住,她沒有掙紮,於是他半依半靠在床頭,她躺在他懷裏,這姿勢並不舒服,可她莫名覺得安心,這幾來,第一次覺得心放進了心牆裏,沒有隨著她的不安和恐懼漂泊擺動。

她也沒有再夢到外婆那嘴角沾著血的灰白色的臉,一直沉沉地睡了過去,雙手無意識地抓著他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