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是廚房的人,芸黃一死,嚇得底下宮人數日都心驚膽顫。黃二在宮裏呆了數十年,什麼事兒沒見過?早上還和自己說話,一轉身就被抓進慎刑司再沒出來的宮女…或才見過麵的人,平白無故就跳了井淹死了…此番種種,數不勝數。卻還是第一次,親眼瞧著人在自己跟前活活打死。其淒厲滲人,真是無以形容。
秋燥喉幹,純主子要喝野鴨粥敗火,黃二親自往慶豐司走了一趟,挑了兩隻肥鴨,讓小太監提著,垂手躬身疾步回翊坤宮。宮街上撞見在禦膳房的老兄弟穀大用,兩人躲進隱蔽處寒暄。穀大用從袖口裏取出一隻素白瓷瓶,笑道:“去南邊采辦,江寧陳家送給王公公的,我分了半罐子,就剩這一點了。”他邊說邊往黃二手裏塞。
清冽酒香撲鼻,黃二見多識廣,聞出是十年女兒紅,咧嘴笑道:“虧你舍得給我,不如自個留家裏喝罷。”話雖如此,手上卻已接了來。穀大用見他收了禮,心中明了,覺得事兒成了一半,遂笑道:“剛才去翊坤宮尋你說話,哪裏知道門房上越發嚴了,說你不在,連站的地兒都不給,一味趕我走。”
黃二得意笑道:“翊坤宮規矩大,門房上的人眼界高,連貴人常在都敢攔著,何況咱們做奴才的。”穀大用連連點頭,咂舌道:“純主子盛寵優渥,有規矩也屬正常,隻是不想竟竟比景仁宮規矩還要大些...”又諂媚一笑,回頭看了看四下周圍,等著路過的宮女轉過角門不見了,才低聲道:“不瞞哥哥說,老弟有一事相求,才端著女兒紅來尋你。你是純主子跟前的紅人,應當好辦。”
總算是說到了正事頭上,黃二聽他奉承,很覺受用,笑道:“你且說來。”
穀大用道:“不瞞你說,我也是受人所托。”又湊到黃二耳邊子上,細語道:“有人想知道純主子每日的所吃所行,什麼時辰起身,什麼時辰出門,又都做了什麼…”他話還沒說完,黃二渾身猛的一顫,將手中酒壺塞回去,道:“不要命了麼?芸黃前頭才沒了,宮人誰不知曉她犯的事?勸你也妥帖些,別為了幾兩銀子丟了命!”穀大用左右瞧了瞧,往黃二推了推酒瓶子,道:“也不是叫你上刀山下油鍋,隻要將所見所聞告訴我就成…”他伸出四個手指頭,啞聲道:“四十兩銀子呢…”
黃二索性將酒瓶子往他懷裏一丟,道:“就算四百兩我也不能做,萬一出了錯漏,你還指望上頭的人能保你?”話畢,轉身就要走,道:“若是吃酒聊天,或是你自己有什麼難處,我都可以幫你,這出賣主子的事…尤其是涉及純主子,老兄勸你一句,還是別沾惹為好。”
穀大用還想追著勸說,黃二竟拔腿跑了起來,一灰溜就轉過宮廊不見了。
先提野鴨回廚房的小太監已經將鴨子殺了,撥了鴨毛,正在剖膛開腹。黃二氣喘籲籲,累了一身汗,叮囑道:“爺爺回下房換身衣服,鴨毛可要拔幹淨了。若有一星半點的髒東西,看爺爺怎麼收拾你!”小太監點頭哈腰,笑道:“爺爺放心,隻管歇一會再來備晚點。”
黃二才去,爾綺就來了,問:“黃二呢?”
小太監雙手往罩衫上抹了髒水,賠笑道:“啟稟爾綺姑姑,黃爺爺回下房換身衣服,馬上就來了。你有什麼吩咐,要是不急就等一等爺爺。要是著急,告訴我也一樣。”
爾綺看他還算機靈,道:“晚上主子想吃涼拌菜,你讓黃二做兩道涼拌蘑菇木耳,還有涼拌海帶絲,多擱些碎榨菜和碎花生,少放醬油、香菜,稍稍撂點白糖。再配兩樣野鴨粥和鹵肉羹,旁的再有什麼,讓你爺爺自個拿主意。”
小太監默默記了一遍,方笑道:“我好生記下了,姑姑放心。”
爾綺回到屋裏,巧好內務府的王進保在與純妃說話。青橙道:“木馬就放在東角邊的槐樹底下,秋千不拘搭在哪裏,你看著哪裏合適都行,兩個蹺蹺板就放在秋千旁邊。”王進保屏聲靜氣立著,畢恭畢敬的聽著青橙吩咐。又問:“萬歲爺說還要植兩架葡萄藤,奴才不敢做主,請問純主子,架子該搭在哪兒?”
青橙隨意道:“你看著辦吧。”
王進保應了是,跪安退下。至門簾處看見爾綺,揚眉一笑,微不可聞道:“那日讓姑娘受委屈了。”爾綺懶得理他,話也不回,徑直往裏屋走。王進保知道爾綺性子,也未多計較,想著她反正都要出宮了,往後老死不相往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