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黑了,禦前的小太監來傳話,跟海安道:“萬歲爺說,今兒不來翊坤宮了,讓純主子早些安寢,不用等。”海安留了個神,悄聲問:“可是翻了誰的牌子?”小太監經常出入翊坤宮,也得了不少海安的好處,便小聲道了實情:“嫻主子生了病,太後命萬歲爺去探望呢。”海安不動聲色點點頭,隨手從袖口裏掏了一把銅錢丟給小太監。
小太監也不客氣,收了錢到了聲安,便疾步離去。
青橙在屋裏寫字靜心,海安躡手躡腳在旁側伺候,等青橙停了筆,方道:“主子,剛才養心殿傳話,說萬歲爺今兒不來了,讓您早些安寢,不必等。”有宮人收拾筆墨,另有宮人端了溫水上前,青橙淨了手,用巾帕抹幹,問:“掀了誰的牌子?”
皇帝有個不好的習慣,可能他自己也不知道,每次如果在養心殿掀牌子,或要去別的妃子宮裏,總是早早兒就宣人來傳話。若他隻是臨時不能來,則會晚一些。
海安不敢隱瞞,道:“說是嫻主子病了,太後命萬歲爺去探望。”
青橙淺淺哦了一聲,手裏拿著溫巾滯了滯,方道:“叫膳吧。”海安應命退下,往茶房跟爾綺說了,爾綺旋即往廚房傳話,不出半盞茶時辰,侍膳宮人就端了一盒一盒的菜上桌擺席。皇帝不來,青橙吃得簡單,卻也齊齊整整擺了兩桌子。讓她動筷子的,其實就隻擱在她眼前的兩樣菜,旁的她吃不完,除了賞給永璋永瑢的分例,剩下的就都賞給宮人了。
用完晚點,青橙哄皎兒睡了,穿著寢衣窩在榻上看了會閑書,漸漸睡意襲人,便丟開書睡著了。當值宮人落下帷帳,替青橙腋好被子,吹了燈,抱著鋪蓋坐臥在門外頭,一整夜都不能睡覺。半夜裏有廚子送分例點心,多半是饃饃饅頭一類,夜值宮人囫圇吞棗,就著水幾口咽下,絕不敢發出聲響。
皇帝竟一連在景仁宮呆了三夜,宮中不知哪裏生了謠言,說純妃為著芸黃之事與皇帝置氣,保不定會失寵。爾綺往內務府支取銀子,聽著宮人們議論紛紛,氣得與人爭論了一番,漲得滿臉紫紅,還和景仁宮的掌事宮女訪兒吵了幾句嘴,才氣呼呼的回翊坤宮。
她就不懂了,就算置氣,也該是皇帝生嫻妃的氣,哪有冷落純妃的道理?
反正對她來說,所有說翊坤宮壞話的人,都實在可恨。
轉身她就與海安抱怨,海安忍不住教訓她,道:“主子說了好多次,讓你在外頭收斂脾氣,少與人爭執。這些年看你做事利索,性子也沉靜許多,怎麼又與人吵嘴了?別忘了,沒得幾日你就要出宮了,可別節外生枝,惹出什麼變故...”
爾綺笑道:“正因為要出宮了,才好有冤報冤有仇報仇呢。”
海安拿她沒辦法了,重了口氣道:“你走了倒沒事,保不準她們將冤仇記在主子身上呢...”爾綺一聽,頓生悔意,急道:“要不我去給訪兒賠罪?”海安道:“今兒就算了,我也正想教訓教訓那些胡亂嚼舌根之人。隻是往後,可再不許了。”
爾綺揚眉一笑,道:“原來你也忍不住了。”又拍了拍海安的肩,道:“放心吧,最後的幾日我一定安分守己,絕不給主子惹麻煩。”她捧了茶水進屋,見青橙看著宮廊上的秋日照影怔怔發呆,疼惜難忍,道:“主子,嫻主子哪裏是生病啊,明明就是裝的。您用晚膳時不是胃酸嗎?也是生了病,要不然奴婢往養心殿走一趟...”
青橙卻笑了,打斷道:“生了病就該去禦醫院宣禦醫,去養心殿有什麼用?”
爾綺跺腳道:“主子,您就是太心善了些,才任由著被人欺負。”青橙道:“你放心罷,沒人敢欺負我。這麼些年過來,連大行皇後都未朝我說過重話,嫻妃?她還能比過大行皇後不成?”稍一頓,又道:“至於皇上...我信他。”
青橙強打起精神,道:“聽說這些天宮裏頭很多宮人生了病,連嫻妃也得了風寒,我在書上看到一味藥膳,你不如學了,讓廚房做出來,分給底下人吃。”說罷,真的撿了書冊,按著書中記載,一條一條的說與爾綺聽。末了,又叮囑她,道:“你吃虧就吃在一籮筐字裏頭認不到一半,這幾年你雖跟著我學了不少,但總還不夠。等你出了宮,一定要嫁個讀書人家,學了字,再好好教養兒女。”
說到嫁人,爾綺整張臉都黯然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