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綺回道:“是紅糖和紅棗熬出的膏脂,自是不錯。再有加了生薑,有一股淡淡的辣味。撲了寒流鼻涕或淋了生雨,舀一勺子用開水衝了,趁熱喝下肚,肯定舒坦。”又笑道:“您不是擔心萬歲爺夜裏著涼麼?不如讓奴婢送一罐子去養心殿吧?”
青橙笑容一頓,半響才道:“罷了,自有別人替他操心。”
半夜忽然刮起大風,吹得廊簷下的風鈴叮叮當當,枯枝嗚咽做響。寒意逼人,叫孤寂之人愈覺孤寂,悲傷之人愈覺悲傷。青橙覺得冷,卻懶得叫宮人加被子。她縮成一團朝裏側躺著,睡得混混沌沌,半夢半醒。隱約有簾子掀動之聲,她以為是風吹的,也未仔細計較。直待有暖烘烘的身子往自己貼近了,才恍然驚覺。
本該欣喜,她卻鼻頭一酸,僵著身子不動。
她的被子裏涼涼的,並沒有多少暖意。皇帝眉心蹙了蹙,環住她的腰,道:“怎麼不叫人加被子?”他知道她沒睡著,聽她的呼吸聲,他就知道。青橙緊閉著雙眼,假裝自己睡著了。眼淚順著臉頰隱沒在發鬢了,弄濕了一片。
有他在,被窩裏很快就暖洋洋的。
皇帝的臉從背後埋在她脖頸裏,熟悉的淡香絲絲入鼻,讓他心曠神怡。鼻涕快流到嘴裏了,她忍不住抽泣一聲。皇帝這才扳過她的臉,就著昏暗的夜燈,打量她滿臉淚痕。他道:“你怎麼哭了?朕來了,怎麼反而哭了?”他俯下臉吃掉她的眼淚,哄道:“別哭了,朕就躲了幾日而已,就難受成這樣?”
看著她哭,倒讓他又有些心疼,又有些高興。
小東西因為他冷落,正難過流淚呢。
青橙忍著哭泣,道:“你是不是故意不見我?”皇帝道:“並不是故意不見你,而是暫時不見你。”青橙噙著淚水,道:“為什麼?”皇帝捏了捏她的鼻子,道:“別明知故問,朕不信你想不明白。”青橙冒了火氣,慍道:“我就是不明白。”
皇帝唉了一聲,在她額頭上輕輕啄了一口,道:“是不是朕從來沒跟你說過?這十幾年裏,朕的心裏,一直都隻有你,從未變過,往後也不會變。”他不解釋,反而當麵剖白,青橙再也克製不住,淚如泉湧,緊緊擠在他懷裏,道:“往後不許你冷落我。”
前朝後宮的事,嫻妃生病,太後降旨,此番種種,青橙明白得很。
她撲在他寬大的臂膀裏,軟軟的,暖暖的,好似先前還覺得秋風嗚咽的淒涼之意,瞬間變成了愜意的秋夜聽風。皇帝撫著她的背,吻在她發間,道:“...朕從未冷落你。”
一時帳幕低垂,低吟淺語。
景仁宮至夜半才熄燈,洛晴挑簾進屋,跪在踏邊道:“主子,別等了,今兒皇上不會來了。”嫻妃一身水紅綢絲寢衣跪坐於榻,半會都不吱聲。洛晴又喚了一聲“主子...”嫻妃才恍惚道:“去把熏香滅了。”洛晴回道:“奴婢知道那香傷人,早就用水澆滅了。”
嫻妃回過神,警惕道:“燒出來的草灰可埋好了,倘使叫人知道了...”
洛晴忙道:“主子放心,奴婢一切安排妥當,次次都是奴婢親自埋的。”
嫻妃嗯了一聲,點點頭,道:“幸好身邊還有你,旁人我都不信。”洛晴不敢逾越半分,道:“謝主子恩典。”又道:“敬事房的人說,萬歲爺今兒沒有翻牌子,許是朝事太累,獨自睡在養心殿了。”嫻妃唇邊冷冷一笑,道:“你不必哄我,皇上想什麼,念著誰,我都清楚。如今我需要的,是龍嗣,帝王寵愛於我,不算什麼。”
洛晴看她傷心落魄,安慰道:“萬歲爺自是寵愛主子的,不然怎會數日留戀主子?連純主子也被撂到一旁,宮裏人都議論開了,說純主子失寵呢。”
嫻妃側身躺下,洛晴起身拉開被子替她蓋好,道:“主子,您隻管好好養著身子,等生下龍嗣,再有太後支持,中宮之位非您莫屬。”嫻妃眉眼露出笑意,道:“這倒是實話。”又道:“明兒你去叫魏宛兒來一趟,我太久不見她,恐她生出異心。”
洛晴吹滅屋中壁紗宮燈,隻留床頭兩盞豆大燭光,道:“不過是個小小答應,主子不必介懷掛在心上。”嫻妃合了眼道:“你可別小看她,心裏狠著呢...”
音落,再無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