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書來一走,繼皇後心神不寧,煩躁的抓了把鳥食立在廊下喂鸚鵡。晚膳時分下了場疾雨,劈裏啪啦,勢如破竹,天地間籠著一層氤氳的白霧,庭中碎花肆意橫流。遠遠見宮廊盡處行來赭色蘭花細葉紋宮袍女子,便揚揚一笑,道:“雨天地滑,你怎麼來了?”
順妃行得近了,方牽住繼皇後雙手上下打量一番,道:“讓我瞧瞧,肚子好像又大了些。”繼皇後歡喜些許,道:“夜裏總踢我呢,都睡不好覺。”順妃道:“小家夥有力氣,將來定然聰慧機敏,是鐵錚錚的滿族漢子!”繼皇後聽著順妃的話,很覺稱心,扶著她往屋裏走,一麵道:“正好想找人說說話,你可來得好。”順妃見她麵有陰鬱,知道是有事,便隨她入了涼閣,麵對麵坐在炕頭上。
洛晴上了茶點,嫻妃朝她使了眼色,她便領著宮人退至廊外。屋裏隻剩兩人,順妃抿了口香片茶,道:“出了什麼事兒?我瞧你臉上不大好看。”停了停,輕輕放下釉上彩仕女紋小茶杯,勸慰道:“你如今是兩個人,不能思慮太重,旁的什麼皆可不屑理會,凡事以小皇子要緊。”嫻妃隻在順妃跟前才能袒露心跡,遂把內務府進貢料子,她請純妃入景仁宮選綢緞,卻被皇帝訓斥之言添油加醋說了一遍,末了道:“憑他的意思,倒是我鬧得六宮不合。”
順妃道:“純妃承寵數年,膝下有兩個阿哥,去年皇上又特意給簡禦醫指了婚,與富察家結了親。如此種種,你還看不穿麼?我勸你一句——”她望了望鏤花窗外,見宮人們都遠遠站在廊柱底下,方低聲道:“眼下還不到與她為敵的時候。”嫻妃自有孕,便不再敷麵抹粉,指甲也未塗蔻丹,素臉朝天,眉眼間愈顯憔悴乏累。
她道:“什麼敵不敵?未冊封時就算了,平起平坐,誰也不礙著誰。但如今我已正兒八經的冊立為中宮,若被她比下去,後宮眾人當怎麼看待我?我不過讓她來一趟景仁宮挑緞子,皇上就發了火氣,我肚子裏還懷著龍子呢,為何不能顧念顧念我?”
順妃想了一想,恐自己勸不了和,反讓繼皇後不待見,遂道:“皇上的性子,你看了十幾年還看不明白?寵著時便是小答應也大過了天,更何況,那人還是純皇貴妃。其實你犯不著為了芝麻小事生氣,後宮以你為尊,初一十五,她還不是得乖乖給你行禮請安。”略略一頓,又笑道:“等你生下皇子,立了儲,到時連皇上也不能奈何你。”
正是說話,有人在簾外叩了叩門,順妃忙噓聲,喝道:“誰?”
洛晴的聲音傳來,恭謹道:“啟稟主子,魏答應求見。”繼皇後早將魏宛兒撂在一邊,望了眼順妃,冷哼道:“以前讓她做事,是看得起她,她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順妃回道:“魏宛兒本是皇後身邊的親侍,先是得了皇後提拔才能侍寢封得答應。皇後待她不算薄,她卻為了奉承你而往皇後湯飯裏下迷魂藥,見利忘義,你不可大意了她。”
繼皇後道:“無礙的,小小一個答應,翻不出我的手掌心。”說完朝外頭道:“讓魏答應進來罷。”魏宛兒來一趟不容易,仔細穿戴了新衣裳,描了眉抿了膏,才領著丫頭徐步前來請安。她進門給繼皇後、順妃請了大安,低眉順眼往袖口中取出銀子打的一對小兒鐲子,上麵刻著福壽雙全的字樣。她道:“奴婢也不知送什麼恭賀皇後娘娘,小小心意,全賴一個好意頭,還請娘娘不要嫌棄。”
洛晴接了銀鐲子遞至繼皇後眼前,繼皇後看了看,笑道:“難為你有心思。”又讓洛晴搬了凳椅來請魏宛兒坐下,道:“內務府才貢了新料子,你也挑兩匹。”宛兒不及謝恩,就聽洛晴道:“主子,新料子是各宮貴人以上主子分例,並無多餘。”
繼皇後雙眼一瞪,道:“虧你是掌事宮女,我既開了口,自然是從我的分例裏抽出,在人前急著嚷嚷,還怕人家不知道你為難?”洛晴忙屈膝跪下,叩首道:“奴婢失言,請主子責罰。”魏宛兒起了身,道:“娘娘有孕,舊袍子定是不能穿的了,再加上要給肚子小主子預備鞋襪荷包之類,想必要用料子的地方也多,奴婢倒不缺衣袍穿,娘娘不如留著,也省得洛晴為難了。”繼皇後頷首,微微俯身拍了拍魏宛兒手背,道:“虧你乖巧,叫我放心。”
魏宛兒越發恭順謙敏,道:“主子謬讚了。”她嘴裏像是含了口珠,似乎想說話,又說不出口,好不容易才道:“皇後娘娘,您已登上後位,不知何時才能向皇上引薦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