鉛雲如墨,海浪似血。
黑色的玄武岩上被鑿出一片巨大的廣場,在這荒島之上顯得格外突兀,那粗獷的修鑿痕跡仿佛不是來自人間,而是出自鬼斧神工。
海風脅裹著巨浪不停的呼嘯著,海麵上的天說變就變,一時間,天地為之變色,那顛覆一切的氣勢直叫人心驚膽戰。然而在這孤懸海外的荒島之上,那塊廣場此刻卻站著數十個身影,一個個巍然而立,似乎當這四周的怒風惡浪隻是斜風細雨一般。
他們的眼睛都盯著一處,那就是廣場北麵被人工開鑿出來的數階石梯,隻是那石梯每一階都十分高大,足有兩三米落差,看那樣子竟似不像是給凡人修築的一般,在石梯的盡頭,一個黑森森的洞口落在眾人眼裏,仿佛一個張大的巨口。
廣場上的眾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此刻一個個都麵帶倦色,也不知在這裏站了多久。猛然間,啪的一道閃電落下,雷聲滾滾咆哮而過,醞釀已久的暴雨傾盆而下,肆虐般的澆在眾人身上。
仿佛被這暴雨澆醒了一般,站在西麵的一個年輕人終於開了口:“已經過了一天,我們難道還要等下去……”
話音未落,他身旁的一位老者回過頭來,眼中青氣一閃,那年輕人心中一凜,硬生生的將後半截話吞進了肚子。
然而有這年輕人開了頭,很快又有聲音響起:“算算時間也是差不多了,這麼久都沒出來,恐怕他已經凶多吉少了。”循聲望去,說話的是一個麵相方正的中年。
“閉上你的鳥嘴!”中年這話一出,立刻激起了火花,幾道目光怒射過來,有人更是大聲喝罵起來。
那中年一聽,臉色一沉,他平日也是養尊處優慣了的人,算得上一方之主,被人這麼一罵,頓時臉上有些掛不住了,他轉頭看去,眼睛對上了罵他的人,道:“張先生的脾氣未免大了一些。”
那人冷笑兩聲,道:“張先生,哼哼,這名號倒是稀罕,心裏明明恨我恨得要死,卻偏偏要做出這副惡心嘴臉,我呸,老子生平最恨的就是你這號口是心非的鳥人。”
中年聽他言語惡毒,再也忍耐不住,大聲喝道:“血豹,你不要猖狂,當我怕你嗎?”
那被叫作血豹的漢子哈哈大笑,道:“你當然不怕我,你程家人多勢眾,像我這樣孤家寡人一個,你們隨便派上幾十個人一起上的話,也就能輕鬆解決我了,不過至於你嘛……”血豹斜睨了他一眼,淡淡道:“恐怕還是要多學學忍耐功夫,不然很容易英年早逝。”
血豹這番話充滿了挑釁,絲毫不給對方顏麵,那程姓中年氣得渾身發抖,雙拳緊握,但卻始終不敢出手,憋了半晌,他突然側頭大聲道:“大木尊,今日之事本來就是我們五大世家的事情,為什麼要請這些不相幹的人來?”
眾人眼光誰他一起轉到那被稱為大木尊的人身上,那是一個氣度頗佳的男子,麵容似乎還很年輕,但兩鬢卻已斑白,讓人猜不出實際年齡,更奇怪的是暴雨落至他身邊竟然好像被一道無形的牆擋住,他一身上下居然片縷不濕。
聽到程姓中年的呼喊,他眉頭微微一皺,對方開始的一席話不光惹惱了血豹,也讓他心頭十分不快,不過程家位列五大世家,與自家有同氣連枝之義,他不想在在外人麵前表露得太明顯,於是頭也不回道:“今日在場的人都是有資格站在這裏的,什麼叫不相幹的人,這話再也不要提起!”
程姓中年吃了個癟,隻好閉口不語,那血豹卻不肯放過他,冷嘲熱諷道:“喲,人稱冰修羅的程修先生好大的威風,自己受了氣就找人幫忙,怎麼不回去找你媽哭去啊?”
程修就算再能忍,聽到這話也待不住了,眼看就要翻臉動手,忽聽一聲沉喝傳來:“血豹,夠了!”
血豹本來生性桀驁不馴,但聽到這個聲音,居然一聲都沒有吭,低頭恭聲道:“是,夜王!”
那夜王年紀看起來在眾人當中居長,他眼睛微閉,單看五官倒頗有長者的慈祥,然而額上一道巨大的鮮紅傷疤橫開,也不知是被什麼東西所傷,為他麵相平添了幾分凶厲。他一開口,聲音雖然不大,但無論血豹還是程修,都不敢再放肆,乖乖的閉上了嘴巴。
如此一來,廣場上又恢複了原先的景象,眾人一言不發,靜靜等待著什麼。
這風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似乎是看到這島上的諸人都絲毫不懼,風雨於是也漸漸無力下來,沒過多久,便悄然歇了。
當第一道遲來的陽光透過重重黑雲射下時,夜王突然眼睛一張,道了聲:“出來了!”
眾人心頭一跳,雖耳力較夜王差了一籌,但片刻之後也都聽到了輕微的腳步聲隱隱傳來,於是所有人的心跳都隨著那腳步聲不由自主的劇烈了起來。
一個模糊的身影在那高高的石梯盡頭逐漸清晰,廣場上的眾人無論是權勢遮天的世家之主,還是稱霸一方的無冕之王,無不屏住了呼吸,眼睛死死的盯住了洞口。
那個身影終於走了出來,一頭略長的頭發被海風一吹,露出了一張眾人熟悉的臉來,盡管臉上塗了不少血汙,但仍然難掩他五官的秀氣,他雙目瑩潤閃亮,此刻帶了一絲難以覺察的疲倦,一身白色的長風衣長過了膝,襯出他修長的身軀。
“胥青!”看到他的出現,一個女聲忍不住叫了出來,聲音帶了一絲抑製不住的顫抖。
盡管相隔甚遠,胥青還是一眼就從人群中找到了那張梨花帶雨的俏臉,他的嘴角不禁彎出了一道弧度,滿臉的血汙竟也掩不住那一瞬間的溫柔。
“這小子,生死大戰居然還穿白風衣,擺明了耍帥嘛!”一直緊繃著心弦的大木尊此刻才放下心來,心裏在腹誹,眼睛裏卻怎麼都忍不住笑意。
胥青身子微微晃了一晃,渾身上下好像要散架了一般,他慢慢放低身體,在石梯上坐了下來。他這一坐原本隻是為了讓體力透支的身子省些力氣,但那高高在上的泰然坐姿在落在眾人眼裏卻讓他們都心中一凜,在許多人的心裏,那是一個信號,一個君臨天下的信號!
眾人心潮起伏不定,也不知過了多久,夜王當先一笑:“嘿嘿,好小子,麵對那種怪物,以一對三,居然還能活著出來,好!好!好!”
連說了三個好字,夜王抬頭,運氣,一字一句的大聲說道:“從今以後,這世上再也沒有夜王這個稱呼,靈域終於有了一位真正的帝王,我夜無傷,願意遵從新帝王的號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