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徑通幽。
丐幫此次選的聚集地倒是僻靜,繞過街市,一幹人彙合在城西青竹林後。一間漂亮的竹屋前湧動著密密麻麻的人頭,也不知圍了多少人,但凡一眼望去,人人都是錦衣華服,唯獨有三位樣貌已近不惑的長者身著襤褸之衣,此番古怪場景看得仲西實在有些摸不著頭腦。
繁花如夢,卻盛開在斷壁殘垣。
仲西似自嘲,似無奈地正了正自己那一身破衣殘布,卻又在驀然間傲然抬頭,眼眸中那股淡然之意讓他身側的小絲一陣莫名不解。
與世無爭?淡身靜心?那又為何要入世染塵?
本還算平和的人群中,吵雜聲漸漸變得激烈,更多的是罵爹罵娘的吼聲。分列成四個派係的丐幫弟子相互仇視,那一雙雙通紅的眼睛仿佛除了己方,其他三方人人都是自己的弑親凶手。
風自竹林過,吹落無數嫩青竹葉。在落英繽紛間,那扇緊閉已久的青竹門突然“吱呀”開啟,然後從屋中步出一青衣男子。幽深漆黑的眸,宛如新花的唇,纖白似玉的手,他的美,讓人不由得心生警惕。
“幫主。”當那人出屋之後,先前本欲動手的丐幫弟子很快圍上了住屋屋前,竟然很有默契地齊聲高呼。即便如此,就算路人也能迅速發覺丐幫早已四分五裂,隻因為四個派係的人不但先前吵鬧不斷,如今竟堂而皇之地當著幫主麵前列為四派,站於屋前,如同逼宮一般。可笑他們如此行為,卻遠不及獨自站立於遠處的仲西來得更惹那名被稱為幫主的男子注意。
“可笑……”小絲拉動仲西的衣角,引來他不解的目光,“集有萬千弟子的丐幫,誰也不會料到竟然由一女子出任萬人之上的幫主。”
仲西聞言大驚,本想以神識探得小絲所言是否屬實,卻不料,那名性別突然變得不明朗的青衣人張口說道:“想我丐幫建幫立派以來已有數百年威名,號稱人間武林第一大幫。以前的丐幫弟子雖有千萬之眾,但依然能情同手足,彼此相互關愛。丐幫如今卻是人心不穩,幫內弟子甚至已經結黨成派,弟子之間相互仇視,因為如此我丐幫弟子更是時常被武林其他各派欺淩侮辱,這一切的一切都是薛某治理無方,也是薛某無能所為,我想你們三位堂主此次約眾而來無非是要我薛淡語讓位。好!我薛某人不是洪姓嫡傳,更沒有盡到幫主職責,現今就如你們所願,退位讓賢。”
話音剛落,隻見其伸手一引,快如急電,一道墨綠之光劃空而出,輕吟長鳴,直至墨光深深沒入離仲西不到一尺的一株青竹之內,嗚鳴之聲方停。
“打狗棒已經被我釘入青竹裏麵,誰若能取出,誰便是丐幫新任幫主,今後一統丐幫群雄!”話音雖輕,但在那些野心蠢動的派係中卻如驚雷降世,瞬息之間,仲西清晰地感覺到他們心神上的突變,同時,那千百道瞬間爆發出貪婪色彩的目光,以及那道似是看戲的眼眸都聚集在了自己身上,或者說是那株青竹身上。
隻需平平常常的隻言片語,揮手之間,便能挑起人們壓抑已久的欲望,讓原先尚有轉機的局勢陡然逆轉,自相殘殺的戲碼提前上演。此人絕非平常之輩。
“聽我一言,各位請聽我一言!丐幫之主,自建幫以來都是大仁大義之輩接任……”勉強站直身子的周林似乎還想挽回些什麼,卻又在看見那幫拔劍,抽刀的人們後,默默地閉上了嘴。
漆黑的夜空終於灑下了蒼白的月色,那些依然看不清自己的人們也紛紛燃起了火把,讓熾熱的光在幽暗的竹林間將他們最後的良知,焚燒殆盡。
“這群人隻知道誰取得打狗棒,誰就是今後的丐幫之主。”仲西遙望那名冷眸輕笑的青衣女子,嘴角也不自覺地掛起一抹微笑,“但看一個周林,不難看出丐幫雖是四分五裂,但內部依然還有人想補救這種局勢,我想那些想上位的老頭子也會顧及些以前的舊情和民間輿論,即便是兵刃相對,為了自己以後的勢力與人心拉攏,也會把傷亡降至最低。可如今,打狗棒一出,得者便是一步登天,自當是利益熏心,哪還會想到那麼多。想都不用想,不出意外,今夜,這青竹林,定會血流成河。”
最毒果真乃是婦人心。
哭嚎、呻吟夾雜著兵刃激鳴的火花在一息之間,將仲西團團圍住。仲西沒有作出任何反應,他知道,湧來的人們在意的並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側那株青竹。那株印入打狗棒的青竹在承受著掌風、劍氣、刀勁一次次破體之後,終於筋疲力盡,化作齏粉,隨風拂去。
“小絲,去解開她綰發的發簪。”仲西漫不經心地閃躲著不時刺來的刀劍與暗器,即便是站在刀光劍影之間,他的雙眼也一直未曾離開過那青衣女子,“丐幫死傷再多也與我無關。妖無仁義,這一直都是仙家一脈對我們的評價。”
“住手!”小絲身影剛動,仲西便察覺到在瞬間竹林間已閃進一紅一白兩道人影,神識一動,發現那二人竟是他先前有過接觸的人。
可惜,任何人的出現,如今都無法影響到那根夾於亂石堆中的墨玉杖所帶來的拚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