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想聽聽我的看法麼?”
玄奘微微頜首。
朱燦想了想,俯身從地上隨便拾起幾塊卵石,在手頭掂了一掂,將份量略輕的一塊隨手拋開,剩下一塊約莫嬰兒拳頭大小薄片狀石塊,再輕輕拋了拋,感覺蠻合手。
偏過頭去對玄奘露齒一笑,“看著!”
略微退後兩步,然後猛的發力,跨步、急停,旋身、掄臂。
那塊卵石“嗚”的一聲,沿著一條幾乎是筆直的軌跡向錦江下遊方向激射而去,過了好半響,也不知飛出了多遠,入耳的盡是石片擦著水麵時起時落發出的響聲,一連十餘下,方才力盡“咚”的一聲墜入江中,驚起了水邊夜宿的幾隻水鳥。
耶!
伸手豎起兩根手指,比了一個來到這個世界足足十五年都沒有再做過的V字形。
滿足的吐了一口氣,這打水漂還是在千五百年後的那個世界的孩童時代常玩的,多年之後試了試手,絲毫沒有手生的感覺,想了想,似乎剛才出手的一瞬間不自覺的動用的體內的小純陽真氣,憑借那一瞬間的感覺,控製石片出手的速度,所以這個水漂打得甚至遠遠超過了曾經打過的所有水漂,有武功的感覺不錯!
將手中另一塊更薄一點的遞給玄奘,“這塊更好,你也試試?”
玄奘接過石片,略一猶豫,試著學朱燦剛才的動作,用力拋出。
不過很明顯玄奘這一投缺少技術,石片“咚”的一聲,絲毫麵子不給的直挺挺掉入了水中。
“曾經聽人講過,人生便如這片打水漂的石頭,”拍了拍手,朱燦道:“每一次水漂便是你此生能取得的成就。這塊石片本來的形狀質地,是人的先天的資質性情、家世機遇和各種幫襯的外力,我出手的力量角度和技巧,便有如這個人的自身信念和後天的堅持。一個好的投手,再普通的石片都能打出幾片水花,但一個差的投手,再好的石片都不見得能打出一個水花來!”
玄奘默然,良久,方輕輕歎息:“阿燦你說的這些,我如何不明白,隻是小僧師、友眾人,均若如是,所以心頭恍惚!”
朱燦曬然,又從地上拾起一片略薄的石片,用力擲出,可惜這塊石塊控製得不怎麼好,點水不過六七次便墜入水中,指了指這片石頭沉下去的地方,哈哈一笑,道:“那和尚你最想幹的是什麼,可以說來聽聽罷?”
玄奘略微沉吟,緩緩道:“我想出去瞧瞧!”
暗自點頭,心道這才是曆史上的玄奘,不過麵上當然不能露出絲毫聲色,露出一個略帶詫異的呆滯神色:“出去?”
玄奘點點頭,“我想到西邊看看,去我佛證道的地方,去天竺!”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朱燦聳聳肩,心頭嘀咕,打了個哈哈:“天竺?和尚你的誌向可真是不小。不過這可不怎麼容易,如今中原紛亂,天下未定,關外突厥強盛,就算不提域外的大漠黃沙,蒼茫雪域,你要西去天竺,可知道這有多難麼?”
玄奘目光悵然,看著麵前這蜿蜒輕柔卻又一去不返的錦江江水,道:“這些事情,尚不放在小僧眼中,小僧苦惱的,是自幼教導小僧的師長和朋友的苦勸,和那位大賢所說,關係佛門傳承的大事啊!”
“古來成大事者,豈容外物亂其心誌?和尚你若真有大誌,那小弟就送你八個字:身外無物,一往無前!”
身外無物,一往無前……玄奘低聲清誦,良久,麵色終於回複到平靜無波,雙手合十,低喧佛號,然後回身彎腰重重的向朱燦回了一禮。
直起身來,兩人相視一笑!
玄奘伸手摸摸光禿禿的頭頂,咧著嘴罕見的做了一個看上去憨憨的動作,配合他優雅如月的氣質,反而有種奇特的魅力,道:“阿燦你說得這些道理,其實這些日子以來也幾番思量過,可是怎麼也下不了決心。阿燦你說得很對,我本就是一個四大皆空的出家人,身外無物,自當一往無前,管他什麼靈山會,管他什麼師友,管他什麼佛門,管他什麼天下!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