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身影消失的方向,朱燦暗驚,別的不說,鹿道人的這手輕身功夫的確遠在自己所見任何人之上,當得上動如脫兔四個字。正在駭然間,忽聽身旁朱煒淡淡的“哼”了一聲。
朱燦回過頭來,卻見朱煒臉色略白,再不見了剛才滿麵的笑容,踱著步子走到身邊,朝著鹿道人離去的方向沉默半響,方淡淡道:“燦兒,你覺得這位鹿道長如何?”
朱燦嘻嘻一笑,這才把滿麵的憨色傲氣收攏得幹幹淨淨,聳聳肩,道:“不如何,不過肯定比老爹你厲害啦!老爹,這鹿力子是何等來頭,還真是你的救命恩人啊,怎麼從來沒聽你說過?”
朱煒歎了口氣,走到書房窗口,推開那扇核桃木的六折疊尺幅窗,放眼望去,卻見日色已暮,倦鳥歸林,天地間頗有幾分蕭然。苦笑一聲,回頭向朱燦道:“一晃快三十年了,二十多年前,為父本是西川一讀書人家的子弟,那時的年歲尚不及你如今大,你祖父家資頗豐,為父自幼延請名師,學文習武,少年意氣,自詡文武雙全,不知天高地厚。那一年春,我一個人到成都遊學,便在那時,為父認識了青羊觀的一群年青道士,其中最特別的,一個姓傅、一個姓楊,還有一個,便是這鹿道人!”
“還真是二十多年前的舊相識啊……”朱燦撇撇嘴,想了想,小心翼翼的組織詞句,道:“不過老爹,你真看好蕭銑的大梁國?依孩兒看來,如今這天下大勢,李唐最少能占五分,而蕭銑的大梁最多不過兩分,就算這鹿道人對我家有救命大恩……”
朱煒搖搖頭,似乎根本沒聽見朱燦的話語,繼續道:“那一日我約了幾個認識的學子,外出踏青,那年春日的陽光還真是好啊,我現在都還記得,郊外的桃花開得真是燦爛,漫山遍野,”語音忽變得輕柔起來,眼中透出溫柔的神色,拍拍朱燦肩膀,歎息到:“我便是在那一日認識你娘的,那時你娘還是一個黃毛垂髫的小丫頭,隨著家族的幾個女眷去郊外進香歸來,真是時光不等人啊,一轉眼你都這麼大了!”
“哦……人麵桃花相映紅啊,老爹你厲害,娘親這麼小的時候就被你慧眼相中了……哎呀!”
朱煒沒好氣的敲了兒子頭頂一記,“別在老子麵前賣弄你那點狗屁詩才……那日大夥雅興頗高,歸來後興致未盡,也記不得是誰提議再去喝上幾杯,當時也沒準備多餘的銀錢,反正朋友之間,氣氛好就行,於是就找了個偏僻的小店。一直喝到夜色已深,正準備散了的時候,小店裏來了兩個年輕人。這兩名年輕人氣度非凡,衣著華貴,一看就是豪門子弟。雖然奇怪怎麼到這種偏僻小店來,不過當時也沒怎麼在意,正準備結賬走人,卻沒想到很快那兩名青年男子爭吵起來,然後吵了幾句就動起手來,那個時候不知道功夫高低,隻覺得這兩人並沒有怎麼伸展拳腳,就這麼三招兩式,突然間其中一人就死了!”
“死了?”
“是啊,後來才知道,這兩人本是表兄弟,乃當時川中豪門董家子弟,隻是因一個女子起了口角,又喝了一點酒,一時激憤之下,表弟失手將表兄給打死了!當時我們也喝得有點多了,一時意氣之下,一群人便上去要拉著那表弟去見官……”
靠!朱燦撫額,現在的老爹多麼奸猾的人啊,‘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這八個字簡直是為他量身打造的形容詞,想不到年輕時也有這麼熱血義氣的時候。
“那表弟似乎也被嚇著了,先是開口自辯。慌亂中,又報出了自己的名字和家世,威脅利誘,以便脫身。不過畢竟豪門大家子弟,慌亂過後很快便反應過來,以他的能力地位何懼我等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冷靜下來,這表弟便動了殺心……其實當時幾個年長一些的都已經意識到了厲害,放鬆了口氣,是我不知天高地厚,心頭總有點讀書人的傲氣,越是聽見豪門子弟越糾纏不放,執意要抓那表弟去見官……”
朱煒籲了一口氣,雙眸微閉,像是在回憶那改變了一生命運的夜晚,半響方睜開眼來,接著道:“是我累了他們啊……後來的事情也用不著多說了,那表弟功夫高強,見夜深無人,幾個文弱書生,幹脆下了殺手,那時才知道我所自詡的文武雙全不過是花拳繡腿罷了……幸好鹿道人師兄弟幾人偷偷溜出來喝酒,路過此地,救了為父性命……再後來,這表弟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將殺害其表兄的凶手汙到為父和鹿道人師兄弟身上,動用家族力量前來滅口,你祖父祖母全家,都是因此被害的……當時董家勢大,董家族長更是時任的益州司法,連青羊觀也不敢庇護,鹿道人師兄弟數人,也被累及逐出師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