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朱燦惑然的眼神,朱煒一聲歎息,回頭慢慢走回到矮幾旁坐了下來,對朱燦招招手。
“燦兒,你自幼我便不允你入我青羊觀門下,記得你年幼時觀主他老人家看你天資甚佳,為你說項也被我拒絕,便是因此……你可知如今觀中真正主事的是那位?”
“聽說觀主他老人家近幾年來多不管事了,觀子裏的大事多出自通明真人……啊,孩兒記得通明真人俗家便是姓楊……難道?”
朱煒點頭:“正是楊師兄!二十年前,觀子裏迫於董家權勢壓力,將傅、鹿、楊等幾人逐出師門,在逃亡過程中,這三人同生共死,卻又各有機緣,武學修為大進。後來董家滅亡後,傅道人和鹿道人均不願再回觀中,隻有楊師兄重回了門中。有了逃亡中的患難交情,當時我拜入觀中,就多虧楊師兄在觀主他老人家麵前說話,後來我入門之後,也多得楊師兄照顧,說來你老爹我當年一普通弟子,能從觀中道俗千名弟子中出頭,從楊師兄哪兒獲益匪淺!”
“你是說……”朱燦倒吸了一口涼氣!
“以傅、鹿二位和楊師兄的交情,更遠在我之上,大梁圖蜀,這是何等大事,這鹿道人怎麼可能僅僅來見我一人?”朱煒冷笑:“我就說前些日子楊師兄老在試探我口風,恐怕他這些年來與傅、鹿定有聯係,早就倒向了大梁!”
歎息一聲,端起茶盅:“我朱煒白手起家,十餘年來便成就了偌大的家業,到如今在蜀地也算得上頭麵人物,在世人麵前風光一時。可你老爹我看起來糊塗,可心中明白,我朱家這一切萬萬離不開觀子裏的全力支持,若沒有青羊觀,嘿嘿,姑且不論那群禿頭,快哉堂、巴蜀聯盟、川幫……平日裏稱兄道弟,背地裏誰不對我虎視眈眈?所以這些年來,我也盡全力回饋觀子裏,到了如今,不管我願不願意,在世人眼中,我朱家和青羊觀均是一體的,榮辱與共啊!”說著朱煒伸出一根手指:“就算不說楊師兄這些年來對我關照的恩德,隻要觀裏倒了過去,我朱家都隻有一條路可走!此僅僅乃其一!”
不理朱燦,伸手將已經半涼的茶湯一飲而盡,放下茶盅:“燦兒你可知道我為何堅持不允你拜入我青羊門下?天下無人不知當年文皇帝建隋得了佛門大力支持,自文皇帝登基以來,這天下格局便是佛興道抑。如今佛門勢大,而李唐要得天下,必得佛門支持無疑。據傳秦王妃長孫氏一脈,便是出自佛門一非常重要的門派,更有甚者,傳聞秦王妃長孫無垢小字便為觀音奴,嘿,若我所料不差,這秦王李世民便是佛門選擇的第二個文皇帝!若真大唐得了天下,佛道兩門此消彼長,蜀地哪還有我道家弟子立足之地?我朱煒出身道門,欺師滅祖、向佛家屈膝麼,我縱然一商人,卻也萬萬不能,但又不願你受此拖累,所以堅持不允你入門!”
頓了頓,從懷裏取出一張帖子,仍在桌上,夷然道:“今日晨間,這長孫一脈便有重要人物到了我成都,今日夜宴便要遍邀我蜀中各大勢力,想來是立威來了,你老爹我這也得了張帖子……他李唐為何公然以一佛門弟子為代表來蜀地?自然是我巴蜀地方勢力過大,加上少數民族眾多,民風彪悍,桀驁難馴,致使數任守臣不治,如今唐梁之戰、唐鄭夏之戰均到了關鍵時刻,穩定蜀中這個大後方勢在必行,少不得借佛門力量來打壓蜀中各大勢力了,我青羊觀既為道家大派,定是首當其衝。我朱家要在此重壓下生存,不得已也得借助外力……此乃其二!”
“我與傅鹿二人多年未見,今日再見,這鹿道人可不再是當年那個血氣任俠的少年道士了,此事如此重大,既入得我耳中,你說我若不答應,他會怎麼做?哼,既然他敢說給你老爹我聽,就有十成把握我不得不應,否則就算他不親自動手滅口,我敢用項上人頭擔保,半旬之內,我朱煒交接大梁的風聲便會傳遍蜀地,到時候,依舊不過是家破人亡的下場!此乃其三!”
朱燦聽得目瞪口呆,滿嘴苦澀,數度張口欲辨,一肚子大道理卻偏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此時他才知道,所謂知道曆史發展又如何?個人的力量在這亂世的洪流中當真是不足為道,就好比明知眼前一條死路,眼睜睜的看著闖了進去卻怎麼也拐不出來,如今麵對的,竟然是一個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