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少年,那樣懶洋洋的姿態,嘴角掛著微笑,坐在懸崖邊,吹著風,靜靜眺望海麵。
這樣的光陰,這樣的姿態,無論李子衿怎麼想,都覺得那個少年是在享受這片刻的愜意。
可李子衿也清楚明白的知道,那個少年絕非“無意之間”摔落懸崖的。
不知為何,李子衿在看見那一幕時,心中就莫名有一個念頭——那個從懸崖邊墜落的少年,像是豁然開朗,忽然想通了什麼,然後就覺得,死便死吧。
他不知道那幅盛世畫卷在多少年之後,不知道那是多少年以後的扶搖天下。
如果知道,如果那時李子衿還活著,他必然要找到那處山崖,救下那個少年,然後問他究竟是想通了還是想不通了。
因為這個問題,困惑了李子衿許久。
李子衿點頭道:“可能這世上許多死掉的人,都是沒想通的人,也可能還有一少部分,是想通了,所以才死了。”
“你沒事想這些幹嘛?”陸知行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一番脖子,與這呆子在樓頂待了三日,總覺得一身骨頭都在別扭著。
李子衿低頭看了眼仙劍承影,“我也不知道,就是會想這些。”
身旁忽然有一道身形,緩緩浮現,是遠去而歸的守陵人胭脂。
三日時光,一日不多,一日不少。
她臉色較之三日前,蒼白了不少。
“胭脂前輩。”李子衿抱拳道。
陸知行也朝那位女子劍仙微微拱手,算是打過招呼了。
胭脂看著插入誅邪樓的承影仙劍,微笑點頭道:“我沒看錯人。”
李子衿一言不發,胭脂擺了擺手道:“可以了。”
那一襲青衫這才拔出承影劍,收入背後劍匣之中。
誅邪樓開始晃動,胭脂輕輕跺了跺腳,這一腳跺下,萬籟俱寂,樓裏的那些“家夥們”,跟見了鬼似的,眨眼間便安靜下來,乖巧不已。
守陵人胭脂說道:“回來之前,我去了一趟倉庚州,那邊已經開始戰後重建,另外,大煊王朝已經徹底覆滅,你從此以後也無需擔憂。倉庚州隨時可以回。”
李子衿點頭道:“唯一的遺憾,是沒有親自問劍大煊王朝。”
胭脂看了眼“那邊”,說道:“有些事,未必要親自做才有意義。妖荒天下代替你做了此事,你又親手拘押了妖祖,從某種程度上來講,這比你在當時問劍大煊王朝要好得多。”
是啊,若在兩座天下開戰之時,李子衿身為劍仙,不想著如何守住扶搖,反而對一座大煊王朝落井下石,那麼天下人都不曉得會如何說他。口誅筆伐,千夫所指自然少不了。
李子衿即便自己不在乎,可劍宗才剛成立,他身為宗主,也要替自己身邊的人想想。
橫眉冷對千夫指,沒問題。可身邊親近之人,並非人人都可橫眉。
李子衿點頭,朝胭脂微微抱拳道:“既然前輩無恙,那晚輩便告辭了。”
陸知行也說道:“告辭。”
胭脂點頭,“兩位都保重。”
守陵人興許話都不多,隻說必要之語。
李子衿與陸知行禦風雲海裏,她感覺到他禦劍速度提升到了極致,不像是漫無目的,便問道:“我們現在去哪?”
那青衫背劍客淡然道:“東海龍宮。”
胭脂目送那兩個後生禦劍遠去,想著死在這場大戰之中的,那師兄妹二人,若是僥幸存活下來,定然是如他們一般的神仙眷侶。
世事多有遺憾,而最為遺憾之事,不是沒有做到做成某件事。
而是,我本來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