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六十四章 至死是少年(2 / 2)

陸知行一邊望向街道上幾個鬼鬼祟祟的家夥,一邊慢吞吞地向李子衿解釋著扶搖天下如今的境況。

李子衿搖頭道:“這種事情,無論怎麼做,都會傷及無辜。如果選擇了第一種斬草除根的做法,那麼妖荒天下原本有心降服的許多人,見到降服之後依然是個死,那麼必然會拉著扶搖天下的百姓下水,在他們的心中,既然橫豎都是個死,何不死前多拉幾個墊背的?

況且妖荒天下,也並非就全都是賊人,或許亦有心懷仁慈之輩,被逼無奈成為了這場大戰之中,無可奈何的一兵一卒,反正我是不信,妖就人人十惡不赦,人就人人慈悲為懷。

至於第二種做法,其實也有可能讓一些假意歸降,實則仍對扶搖天下懷揣惡意之輩,趁著撿回一條命以後,暗中攢簇黨羽,謀劃坑害扶搖天下之事,這種情況,同樣有可能發生。”

陸知行忽然問了句“不太對勁”的言語,“李子衿,你這分析起來頭頭是道的,那我問你,如果讓你來做選擇,會選哪種?”

李子衿沉吟片刻後,搖頭道:“在其位,謀其政。還輪不到我一介煉氣士來對事關兩座天下的大事來指手畫腳,更別提做決定了。我隻是說,最終做出那個決定的人,無論他如今身處怎樣的位置,必然都會覺得此事棘手,好像不管怎麼抉擇,都會背負罵名。

要麼被扶搖天下人罵,要麼被妖荒天下人罵,要麼就是扶搖天下和妖荒天下兩座天下一起罵。可人們罵著罵著,就會忽然忘了,起初挑起兩座天下戰事之人,是那位如今已身不在此處的妖祖。”

少女隨手將一部分青絲撥弄到耳後,看得李子衿如癡如醉,隻覺得人間沒有比這更美的景色了。陸知行說道:“我就是讓你假設一下,假如這個做決定的人是你,你會怎麼做,你這麼認真做什麼......倒好像是我逼著你回答問題似的。”

李子衿頗有些不好意思道:“抱歉啊,知了。可我就是無法讓自己不認真去思考一件事。”

隻是習慣了認真,所以無論對待什麼人,什麼事,無論今時今日的李子衿,是什麼境界,身處怎樣的位置,都會事無巨細地替每一個小人物,每一隻草木精魅考慮。

原因無他,隻因李子衿自踏上長生之路時,所修行的劍法名為“共情”,僅此而已。

何謂共情?那時候的少年,想了很久,認為共情就是對世間萬物抱有敬畏之心。

後來走過了許多山水,覺得共情好像是這樣,卻又不止是這樣了。

再後來,又覺得共情其實就是最初自己的那份“以為”。

無關對錯,你所認可的,所願意認可的,便是“對”。

有人所認為的“對”,是吃喝玩樂嫖賭。

有人所認為的“對”,是快意恩仇愛憎分明。

有人所認為的“對”,是世界以痛吻我我卻報之以歌的仁義慈悲。

有人所認為的“對”,是他人如何我便如何的人雲亦雲,人行亦行。

重點不在乎於他人如何“以為”,隻在於我們自己如何“以為”。

所以李子衿,在走過了千山萬水,在度過了“千年歲月”,在經曆了這一切生離死別過後,重新認為自己少年時的認為,便是對的。

人生是段旅程,所見所聞,都會潛移默化地影響、改變著我們。

可每一個人對世界的認知,也許都會經曆三個過程。

第一次,是那看山是山的初見,在這個境界,我們蒙昧,我們單純地認為事情正如它表現的一般。

第二次,是看山不是山的思考和存疑,在此境界,我們苦苦尋覓世間萬物的“真相”,想要揭開世界的麵紗,所有的一切,都充滿了未知和疑惑,世界好似隻是一個虛幻的泡影,我們開始認識到事情的表象之下,還有隱藏的本質。所以迷茫。

第三次,是看山又是山的接納或被接納,在此境界,我們不再盲目地相信一切表象,我們也不再鑽牛角尖一般地探索本質,我們隻是簡單純粹地擁抱世界。知曉了表象有表象存在的理由,本質也有本質存在的理由。世界並非非黑即白,並非善惡分明,並非邪不壓正。

李子衿是如此,扶搖天下的其他人,亦是如此。

就好像人生必經的三次成長。

第一次,少年意氣,鋒芒畢露,認為任何事隻要努力,就可以成功。

第二次,南牆沒被撞破,自己撞了個頭破血流,知道了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可以的。

第三次,在知曉了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可以之後,依然拚盡全力,不留餘地,奮不顧身地去做一件事。

所以。

男人至死是少年。

少年意氣永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