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的時候我再一次看見那輛保時捷開到Caesar門口來等著鍾悅,她眼角上挑的眼尾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清清淡淡的妝容,看起來像一個還沒走出校園的學生妹。她跟我一起從裏麵走出來,朝我眨眨眼睛,然後像隻小燕子一樣飛到保時捷旁邊,坐了進去。
我出神地望著那絕塵而去的保時捷,心中有種莫名的酸澀感。
也許我應該為鍾悅感到高興才對,她找到了更好的出路,也許很快就不必在Caesar繼續坐台忍受各種難纏的客人折辱了。但我高興不起來,她從前也是和我一樣隻坐台不出台的,盡管我不知道她到底是出於什麼原因走進了Caesar,但我總覺得有一天她還能走出這泥潭,去過一個正常女孩子的生活。
夜店的小姐這個身份也是汙點,但沒有真正出台,沒有出賣過**,依然還能以為自己出淤泥而不染。
而現在,她正式地走了進去,開始踏入職業情婦的行列,從此以後,也許這一生,不管以後她有什麼樣的未來,她都已經擺脫不掉這樣的印痕。
我沒有資格來悲天憫人,我自己又何嚐不是在出賣**。
直到秦公子把我拉上了車,我才稍微回過神來。
在車上我問他,“你不留一留她?”
“留?”秦公子嘴角輕扯,淡淡道:“留什麼,有更好的出路,當然要走,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誰也攔不住。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這一年裏來來去去,你還沒看見麼。除非高層次的,花錢捧出來的紅模特,不會輕易放她們走。”
像鍾悅這種半紅不紅,並沒有花什麼大價錢捧,也沒有什麼特別過人之處的小姑娘,秦公子或許從來都沒有放在眼裏過。我忽然想起一事,又問道:“我記得去其他的夜店,大廳裏都有一些巨幅照片,應該是他們最當紅的模特。為什麼Caesar沒有,Echo好像也沒有見到過?”
秦公子輕嗤一聲,“那是因為Caesar和Echo都有娛樂公司。Caesar的錢不靠坐台小姐賺,靠的是模特。捧紅了的模特,最後當然是要走到飛娛去做藝人,以後的路如果走得順,也許就是大紅大紫的明星,陪的客人都是身價十億百億的,和夜店裏的小姐比什麼?以後真成了明星,你以為,當年夜店大廳裏頭掛的巨幅照片是廣告麼,那是定時炸彈!”
我恍然大悟。當最紅的模特被捧出來,一定會有無數的娛樂雜誌和記者開始挖掘她們的黑曆史。想保持良好的形象和居高不下的身價,就必須讓她們沒有把柄可捏。所以Caesar不會過多地宣傳自家最當紅的姑娘,而常來Caesar的熟客,自然而然也都知道各個姑娘模特的特點長處,根本無需過多吹捧。
像其他的小夜總會裏掛出大型海報宣傳的,其實反倒是相對比較低端的做法。不管怎麼說,玩模特、明星,跟玩小姐檔次還是不一樣的。
我沉默下來,這時候秦公子的電話響起,他摸出手機,我無意中一眼瞟到手機屏幕,上麵的來電顯示的名字是許素菲。
我連忙轉過頭去看窗外,裝作並沒有看到。他遲疑了片刻才接了電話,好像稍微捂住了聽筒,我沒聽到那邊到底說了些什麼,隻聽見秦公子簡短地應道:“好,知道了。”
他把手機重新放回口袋裏,然後對司機說道:“我出去一趟,你送葉小姐回家。”
司機靠路邊停了車,然後問道:“幾點去接您?”
“到時候給你電話。”秦公子沒做任何解釋,直接下了車,在路邊攔了出租車離開。
我知道許家一定是有什麼重要的事,不然秦公子平時可不會給許素菲那麼大的麵子,即使人家和他關係特殊。可不知怎的,心裏卻是莫名的一緊。
我沉默地坐在車上,保持著他離開之前的姿勢,半倚著已經空了的半邊座位,好像那裏還有一個人能給我靠著一樣。司機從反光鏡裏看到我半天都沒有挪動位置,忽然說道:“葉小姐,有些事情,奕哥也是不得不為之,你不要怪他。”
我一時有些微微的怔然,說不上那一刻心裏到底是什麼感覺。以我的身份,不管他怎麼待我,我本不應該有任何抱怨的。可不知為什麼,我的心忽然被揪起了一樣,堵得難受。我從司機的話裏聽出一些不尋常的東西來,可我一時又說不清到底是什麼。
司機跟著秦公子的時間比我要多得多,他知道的事情也必定不少。秦公子出門不喜歡在明麵上帶著很多人,通常都是司機跟著他一起。從司機的體格和走路的姿態來看,他應該不僅僅隻是司機,可能兼任著保鏢甚至副手的職責。
秦公子有三個司機,這一個是被安排跟著我的時間最多的,叫作唐一平,大概三十七八歲,長了一張十分普通的路人臉,平時穿著打扮也很路人,混在人群中好像隨時隨地都會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