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機會就來了。
臘者,接也,新故交接,故大祭以報功也。臘月八日為臘日,那日一早女帝要率領文武百官前往北郊祭祀天地,作為北衙禁軍的中堅力量,千騎自然要隨駕同往。
在去北郊的路上,薛宗平故意在薛向榮麵前晃了晃,果然薛向榮上鉤,主動提出讓他回薛家參加家祭,薛宗平應下。
在薛家,薛宗平見到了薛家所有人,但他卻不行家禮,隻行官禮。薛向榮最擅專營,此時隻樂嗬嗬的一笑而過,郡公夫人蕭氏則手持佛珠,點了點頭,繼續閉目念經。
要說這薛家最不願意薛宗平回家的,就數小蕭氏了,她見公婆都不說話,便冷笑一聲:“既然阿翁將儒郎的外室子領回家來了,我這做媳婦的也沒有不認的道理,隻是家有家規,合該依著庶子見嫡母的禮儀來拜我。”
此言一出本就冷清的氣氛更壓抑了。攝於小蕭氏的淫威,低下晚輩隻看著他們不敢輕易開口;薛仁德則擺出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宣義公主更是眼觀鼻,鼻觀心,顯得很是心無旁騖。此時,薛宗平才聽清楚蕭氏嗡嗡念的是《地藏菩薩本願經》,他心中嗤笑,倒是應景。
見薛宗平毫無接話的意思,知道他不願認下這庶子的身份,薛向榮便笑著打圓場:“今日在北郊站了半天,又冷又餓,珺娘,去吩咐廚房開飯吧。”
若說在這薛家,小蕭氏唯一畏懼的就是阿翁薛向榮了,見他看向自己的眼中帶有明顯的警告,小蕭氏也不敢再堅持,隻哼了一聲起身去安排飯食。
飯後,設壇祭拜先人時,薛宗平也不同他們一起行三拜九叩之禮,隻在他們拜完後,行客禮,上一炷香。薛向榮也不在意,死人哪有活人重要?
祭祀過後,因知道薛宗平與薛仁德不和,其他人又不堪重任,薛向榮索性也不叫別人,親自領著薛宗平去書房說話。
什麼最能聯絡感情?自然是薛仁儒。薛向榮像個慈愛的老父親般,與薛宗平說些薛仁儒年少時的事,隻是他向來不喜文弱的長子,所以說的也都是些時人盡知的事。薛宗平聽得索然無味,開始打量起薛向榮的書房。
自科舉興起後,朝堂上文人士子越來越多,權勢也越來越大,薛向榮為融入文人圈子,沒少在自己書房下功夫,隻是絢麗的世俗畫與嗜血的冷兵器堆砌在牆上,怎麼看都有些不倫不類。
薛向榮說的口幹舌燥,剛停下來喝了一口茶,薛家管事就來尋他,他起身離開。薛宗平靜坐一會,起身走到窗前向外望了望,見院中無人,便走到一個巨大的書架旁,將手伸向書架與牆體之間的縫隙,裏麵有厚重的灰塵,如他所想,是常年不被打掃的地界,他拿出仿造的書信塞到牆縫兩掌深處。
放好後,薛宗平拍了拍手,起身看了看,並不能發現,他這才回到原處坐下,等薛向榮回來,便提出要去放置父親舊物的院子裏憑吊。
薛向榮欣然應允,喚來管事引他前去。
說是院子,不過是個隻有三間矮房的偏院,房門上的鎖也已生鏽,那管事是薛家老人,隻笑著解釋道:“這房子雖比不得長安的書房,但裏麵的物什都是從長安搬來的,也是按照大郎君走時的模樣布置的,隻是郡公、夫人怕睹物思人,所以並不常來。”
薛宗平摸了摸書案上厚厚的落塵,心中了然,他也不計較這些,負手審視昏暗的書房。牆上字畫多是父親的墨寶,與他常見的相似卻又不同,他識得的父親比之這書房的主人,少了一分孤傲多了一分灑脫,案上的徐公硯、紫毫筆等物磨損的厲害,因此也能看出主人對它們的愛惜,許是重要的人贈給他的,書架上多是明經、進士等科目常用的書籍,隻有幾本道家書籍放在不起眼處。
透過這書房一事一物,薛宗平仿佛看到了父親幼時坐在書案前勤奮刻苦的模樣,但他卻又覺得陌生,這哪裏是他那篤信逍遙、淡泊名利的父親?
這陌生感讓薛宗平的傷感驟減,也沒了憑吊的心思,隻又站了一會就轉身離開。
他走到院外,見薛宗義正站在不遠處拋著一枚玉器玩,他覺得眼熟,走上前去伸手接住,果然是她的玉榴榴。
薛宗義轉身見是他,驚喜的問道:“長兄,你怎麼那麼快就出來了?”不等薛宗平回答,他就又繼續說道:“長兄,你既然回家了,就不要再走了,就在家裏住下吧,若其他地方你住不慣,就和我住在一起,我的那個守一居大的很,足夠我們倆住了。”
薛宗平卻不接話,隻拿著玉榴榴問他:“此物是你從何處得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