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國。
當張儀再次踏入大梁城的時候,心情卻和之前每一次來大梁都截然不同。之前每一次來到這裏,他都躊躇滿誌,每一次也是風浪飄搖,驚心動魄。
而今天再次來到這裏,張儀的心情是平靜的,整個大梁在他的心裏,是故土一般的存在。如今,功成名就了,他回到這裏,隻希望在此能夠安享半生罷了。
“前麵可是秦國相邦張儀先生。”
就在張儀還沉浸在這種思鄉的氛圍之中時,一聲詢問打斷了他的思路。他抬起頭,看見身後站在一個小童。“可是張儀先生。”
“正是,不知你...”
“在下乃是奉命,邀請先生到前麵水寮一敘。”
張儀順著小童指的方向,那是大梁城外的一處水寮,外麵是一排火爐,上麵燒著水,遮陽的棚子下麵,簡單的擺放著四五張幾案,然後是坐席,三三兩兩的有人坐在那裏喝水交談,好不快活。這是交通大道,來來往往的人流非常密集。這一處簡單雅致的所在,倒也去的。
“不知貴主人名諱是?”
小童爽朗一笑,“主人說,乃是先生故交,至於是誰,去了便知。”說著當先往水寮趕去。張儀心中疑惑,卻也跟著走了過去。沒想到對方不是外麵的幾人,而是走到了屋內,頓時將燥熱都隔絕在了外麵,隻留下一絲清涼。而在靠窗的幾案旁,一個熟悉的人影正擎著一個杯子,孤單的看著窗外的景色。張儀看見此人,才搖頭笑道:“竟然是他。”
“誰能想到,此時此刻,大梁城外最不起眼的小攤裏,竟然做著曾經名動天下的犀首,真是天下奇聞。”
“是啊,誰也想不到,赫赫有名的秦國相邦張儀,會如此輕車簡從來到魏國,而且竟然還是隱藏身份。豈不更是天下奇聞?”
兩人說完,哈哈大笑起來,之前的一切恩怨,全都消弭無形了。
老友相見,自然要喝酒了。好在公孫衍早就有所準備,張儀也貢獻了一些秦國的酒水,兩個人就在這窗戶旁對飲起來。
“某本以為,要在秦國終老一生,沒想到收到了你的書簡,思鄉之情反而日重一日。最後還是回到了這裏。”
公孫衍淡淡一笑,“恐怕是你看慣了潮起潮落,想享受片刻的寧靜了吧。”
“你公孫衍不也是如此嗎?否則,為何自岸門失敗後,一直籍籍無名,不再攪風攪雨?這可不像馳名天下的犀首所為啊。”
“某的所為嗎?”公孫衍微微一笑,笑得雲淡風輕,“若非有你張儀在,如今秦國恐怕未必能夠震懾關東六國吧。”
“此言差矣。”仗義搖搖頭,“世人都清楚,若非是商鞅立誌變法,孝公又大加支持,怎麼會有秦國如今之繁盛,也不會有什麼震懾六國了。說到底,你我都是沾了商君的便宜啊。”
公孫衍不置可否。
“隻不過如今天下大勢,已經不再你我掌控之中了,無論是公孫衍,還是張儀,都不過是滄海橫流中的一顆沙礫,終歸是要消失的。”
“你這話,說的老氣橫秋,一點沒有舌戰群臣,連橫諸國的氣勢。”
“你犀首如此雄偉之人,不也是淪落到此地,一盞茶,一杯酒,潦倒餘生嗎?”
兩個老友互相拆台,小酌起來,倒也有些味道
“說起來,你我當時在秦國相聚,加上陳軫三人,談天論地,好不熱鬧。不過是因為,秦國君主頗有上進之心,而其他諸侯則默默不聞罷了。隻有在此等君主手下,方有用武之地,也不負這平生所學。”
“隻可惜秦國經孝公、文王之後,恐怕要斷了這股勢頭了。”公孫衍冷笑道。
“哦?看來你並不看好秦國?”張儀微笑到。
“不是不看好。”公孫衍搖搖頭,“商君變法,秦國已經改變其根基,經孝公、文王之後,已然是卓有見底。秦國能以此為基石,震懾六國,就是鐵證。當然,平原之利,山川之險,也是其有這份功績的原因。最重要的是,如今秦國上下,已經將商君之法刻入心頭,時時刻刻謹守此道,除非有秦王之命,恐怕一時難以推翻。”
“既然如此,犀首又為何覺得秦國會斷了這個氣勢?”
“說起來,你張儀也算是見多識廣之輩,隻不過一直以來奔走天下,卻多次與趙國擦肩而過。若是你能親眼見到趙王,和其坐而論道一番,恐怕也有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