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君子之死,是在上上位至尊神帝之治下。”
諸葛臥龍歎道:“其實神帝之前的隆帝時期,王朝有中興之貌,可神帝登基之後,怠政而放權,又恰逢天災頻頻,建州女真成勢,縱橫遼東。
隻此一次為新政而撐腰,卻又無疾而終,神帝之後的熹帝重用閹黨,當今至尊更是以妖魔為國師。
這才終到今日,大勢傾頹,亡國之相。”
“怪不得,怪不得。”
書生寧采臣低聲自語道:“難怪我的浩然正氣對其一點用處也沒有,也難怪燕兄的除魔神劍也無法傷到其分毫。
本是同根同源,彼此之間,便是道義之爭,可亞聖說民為貴,裹挾萬民之念,我又如何與之抗衡。
而若說業力,萬民何罪之有,八君子何罪之有,既然無罪,何來業力。”
“那有罪的是誰?”
江離忽的開口問道:“有罪之人,是那些王侯將相,公爵勳貴嗎?
可當朝並沒有淩駕於至尊之上的太後,太皇,如果他真的堅持,誰又能夠讓不過施行三月的新政頃刻之間就被廢除?
退一萬步來說,即便是有不可抗力讓新政最終失敗,如果沒有那位點頭,誰敢下令,誰又能有這個本事,調查出萬民之中,誰讚許過新政之人,行連坐之策,悉數斬首?”
江離的話沒有說盡,可誰不知道,當今朝廷,有一個名喚錦衣衛的組織,行監察之事,有昭獄之權,官員私下之中,若有僭越不法之言,當晚就會被記錄在冊。
若論誰有這個本事,能夠知曉整個帝都之中,誰誇許過新政,非錦衣衛莫屬。
而錦衣衛,隻聽令於當朝至尊。
說到底,這不過是一場黨爭,至尊借助新政八君子,來敲打舊有的王侯將相,公爵勳貴。
三月的時間,足夠那些人明白過來,割舍自己的權柄與利益。
而相比之下,八君子有什麼?
忠君愛國?明麵之上誰又不忠君,誰又不愛國,既然都忠君愛國,那誰給的多,誰更聽話,那自然誰就是最好的臣子。
內憂外患?
八君子的時代是隆帝之後的時代,正是中興之貌,雖然有了端倪,但還遠不及如今,屍橫遍野,亡國之相。
沒到子民死絕之際,庶民之死與皇權之重,孰重孰輕?
“是非功過,自有後人評說。
可無論到底是誰的錯,八君子沒有錯。”
書生寧采臣緩聲道:“我聽聞隆帝一朝,之所以有中興之勢,是因為張首輔裱糊江山。
若神帝能夠重用八君子,也許接續隆帝的神帝一朝,就會當真中興。
八位先輩,至今仍自慚愧疚,實屬不該。”
書生寧采臣走到八口棺材麵前,一擺衣袖,跪於棺前,朗聲道:“今日借宿於正氣山莊,曉君子往事。
若有寧采臣執筆之時,必將為諸位正名,重寫史書,還望諸位前輩能散去怨氣,早歸輪回。”
江離靜靜地看著跪在地上的書生寧采臣,搖了搖頭。
果不其然,那棺材之上的悔字仍未散去。
“寧兄,我想你是搞錯了什麼。”
江離悠悠道:“既然他們敢行新政,就不是在乎自己身死與否,身前身後,對他們並不重要。
他們之所以死後執念不消,是因為他們自己接受了萬民的罵聲怨氣。
為何接受,是因為他們,害死了誇讚的枉死之民。
這一關過不去,正名也沒有意義。”
一旁的寧采臣也麵色肅然,卻是走到那巨屍上身之前,緩聲問道:“在下敬佩八位君子所行之事,也知曉八位前輩,不是因為自己而悔,是因他人而悔,為了被株連的庶民而悔。
所以前輩們願意與那日萬民之罵聲合而為一,化為巨屍。
但有一點,何人為八位立下正氣山莊?
何人為八位立下衣冠塚?”
寧采臣指向那八口棺材,朗聲道:“讚許新政,不至誅滅九族,那死去的庶民,也會有家人,也會有朋友,他們就是那罵聲的來源,他們也有資格代替那些被株連之人,辱罵爾等。
但也是他們,為先生們立下正氣山莊,也是他們,為先生們立下了衣冠塚。
最後他們,說不清怨恨或原諒,但充其量不過香火無人供養,此地慢慢凋零。
正氣山莊,雖然荒廢,但沒有人搗毀八位的衣冠塚。
我說這些,不是想讓先生覺得那日庶民之死理所應當,誰也沒有資格替他們來寬恕八位君子。
我隻是想告訴先生,論跡不論心,更不論言,罵聲滔天,但他們願意給先生們立正氣山莊,立衣冠之塚,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