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漾在地上躺了幾分鍾就自己爬起來了,掙開周執的攙扶,一瘸一拐地顛著腳往聞野那邊走了幾步:“我就問你一句話。”
聞野抬眼看他。
“你那一下,”池漾做出一個肘擊的動作,“是不是因為跟我賭氣,所以故意的?”
聞野沉默了片刻,然後搖搖頭,轉過身去把手裏的球投進籃筐。
他知道池漾想問的究竟是什麼,也知道他想聽自己說,做出那樣一個違規動作是因為心裏不爽他的挑釁,所以故意沒控製力度,給他點教訓。
但明明不是這樣的。
他知道他的對手是池漾,是曾經和他並肩作戰了很多場比賽的隊友,也是他來北衡後最好的朋友。
他就是在好勝心的驅使下任憑自己陷入了短暫的極端狀態,毫無意識就對池漾犯規了。
而且是場上場下所有人都極其鄙夷的肘擊,違反體育道德,傷害對手,是對這個球場的不尊重,同時也是對自己的一種另類的嘲諷。
他居然需要用這種下三濫的方式來擊退對手。
通俗來說,他打球真髒,是個不擇手段的小人。
池漾臉上的表情一點點寂定下去,像是無奈,像是惋惜,又或者可以單純說成失望:“你是一個大學生,是北體大籃A的得分後衛,也是這一屆Cuba的種子選手。小鹿、易辭,還有我,我們那麼多人都打心眼裏佩服你,覺得能跟你在一個隊裏特別驕傲,易辭逢人就說你是他偶像。你知道自己現在成了什麼樣子嗎?我都快不認識你了。”
“說完了麼?”聞野手裏運著球,背影倔強和孤獨,“如果你不能繼續,那你輸了。”
池漾哼笑了聲,重重點頭:“好,我輸了,今天是我自討沒趣,你就留在這個破場子裏繼續當你的擂主吧。”
“誰認輸了!”鹿鳴不服氣地脫了外套,用力丟到地上,指著聞野,“我跟你打!”
周執歎著氣撿起他的外套,一手圈著他的脖子把他拖回去了:“小鹿,你就別添亂了。”
池漾轉身前欲言又止地看了聞野的背影一眼,終歸還是陷入了沉默,自己深一腳淺一腳地慢吞吞往樓梯口方向去了。
周執見狀趕忙放開鹿鳴跑過去:“我背你上去。”
“你怎麼不說公主抱我?”池漾咧著嘴笑開,好像又回到了他平日裏嘻嘻哈哈不識人間愁滋味的頻道,“小爺哪兒有這麼弱,又沒摔殘,自己能走。”
鹿鳴跟著他們往樓梯口那邊跑去,上樓前還是覺得心裏堵得慌,又停下腳步對著聞野吼了一嗓子:“你今天真的過分了!”
一直到周圍所有的腳步聲都消失不見,世界冷清清的,好像又隻剩了他一個人。聞野這才卸下身上那層沉重的盔甲,雙腿一下就脫了力,重心不穩地跌坐到了地上。
那些遲來的自責密不透風地包圍了他,空氣中仿佛生出一雙無形的大手扼住了他的喉嚨,要他懺悔,要他質問內心,逼著他把自己撕碎。
躲在角落裏全程充當透明人的皮衣男見場上已經風平浪靜,才放心地收起手機走過來,把那個裝著錢的手提袋遞給聞野,笑得一臉和氣:“辛苦了兄弟,今天上午加下午兩個場次全部的獎金都在這裏,雖然下午少打了一場,但錢這裏哥哥沒少給你,一共十萬塊。”
聞野快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緒,單手撐在地上站起身,接過了那個袋子。
這一幕到底有多諷刺呢,兜兜轉轉,他拿的是池漾的錢,那個被自己打傷了,被自己拒之千裏之外的隊友的施舍。
“哥哥問問你,”皮衣男遲疑著拍了拍聞野的肩膀,很生硬地跟他套著近乎,“那會兒那個池少爺跟你認識是不是?你以後可以經常喊他過來玩,他出手可比其他的小哥兒闊綽多了,一周來一次,是不是?”
聞野往旁邊側了側身體,躲開皮衣男的手掌,淡淡地說:“不會來了。”
皮衣男尷尬地笑了笑,摸著後腦勺正斟酌怎麼打破冷場,塗牽牽腳步淩亂地從樓上衝下來,徑直來到聞野跟前,對他說:“小鹿他們陪小池子去醫院做檢查了,我現在也跟過去看看情況,應該沒有傷到骨頭,你自己不要胡思亂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