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寒風凜冽,打在窗棱上,吱呀作響。
陸雲袖靜靜的坐在窗邊,窗飛雪儼然已經掩蓋大地,縱是隆冬臘月,這紅梅綻放的異常鮮豔,就如同屋裏的人們討論的話題那般熱烈。
他們討論的事情,陸雲袖似乎覺著事不關己。
而恰恰,不管是姑姑、還是姑父,又或者是正在堂中的表妹,都欣喜若狂的說著:李家欠了睿王府這些年的債務,總算是還清了。
是的,陸雲袖三日後,將要以冥婚的形式,抱著小公子的牌位嫁進王府。
睿王府小公子,在幾日前突然暴斃,傷心欲絕的側王妃,懇請睿王爺替她做主,為小公子擇一房妻室,也好盡了這爹娘的責任。
而陸雲袖,則是被選中的那個女子。
表妹李依依笑盈盈的坐在她的對麵,握住她的手說:“表姐,謝謝你代替我嫁進王府,依依真不知道如何報答。”
陸雲袖勉強笑了笑,方才這一家人抱在一塊肆意狂歡的嘴臉,真是以為她沒瞧見幺?將手著緊抽回,“雲袖這些年一直寄養在這裏,如果沒有姑姑姑父,何來這般安穩的生活,報答是應該的。”
李依依捧著臉,還非常豔羨的說:“我聽聞那大世子沈風棲,自有風骨,在民間傳聞更是才子一位,表姐若是進去,能否為妹妹引薦一番?”
陸雲袖心中覺著一陣惡心,奈何麵上卻是不能有任何表現,遂淡淡的起身,“妹妹放心,此事姐姐定會成全。”
說完話後,她轉身離去,一身樸素藍衫更顯得冬日裏的單薄,寥寥無親。
所謂選中的女子,自是假話。原本睿王府看中的,本是李家的獨女李依依,但是姑姑與姑父怎麼舍得讓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牌位,兩人商量之後,不管不顧陸雲袖是否會反對,便擅自將李依依改成了李家養女陸雲袖的名字。
陸雲袖得知之後,幾度想要撲上去質問自己那狠心的姑姑。終究還是選擇望著滿室簡陋,放棄掙紮。有什麼用呢?她總比李依依要隔的遠,不能當真讓自己的親身女兒斷送青春,入了近如墳墓的洞房。自父母早逝,寄養在姑姑家數年的她,也算是有了點作用不是?
陸雲袖自嘲的望著漸漸染上霞光的滿天霓彩,不由自主的歎了口氣,為自己往後更加孤苦無依的生活。
一大清早便有睿王府送來的所謂彩禮,放在堂屋正中的,有真綢緞尺頭和金銀財寶,但另一半卻是紙糊的皮、棉、夾、單衣服各一件,錦匣兩對,內裝耳環、鐲子、戒指及簪子之類的首飾。
在這樁子買賣裏,姑姑姑父是有賺無賠,他們隻需要還回去紙樣的冥器,在小公子的牌位前陳列半天便可。
姑姑收拾了好半天的彩禮,總算是有時間來與陸雲袖說話,“雲袖啊,在睿王府要好好生活。以後姑姑說不定要指著你了。”
陸雲袖微微挑眉,表麵看起來似是低眉順眼,然而心中卻冷冷地嘲笑著,她說:“幸好這番是冥婚,不是要了我的命去做合葬,想來倒是我討了運氣。將來若我有機會得勢,自然不會忘記姑姑對我的恩德。”
這家人當真將她當做傻^子。原本王府相中的是李依依,姑父姑母硬是教相士在王爺王妃麵前一番陳詞,說自己比李依依的八字更合,最後王府才欣然同意,由她代李依依出嫁。
姑姑被她說的話噎了下,再不敢多言,訕訕的離開了她的房間。
陸雲袖見她走了出去,才轉身對著那小銅鏡開始描畫,她著了紅妝,往日清秀無瀾的麵容因著那暈紅,反倒添了幾分豔^麗。一生隻有一次的機緣,哪怕是嫁個死鬼,也是自己的命。
眉黛輕描,朱砂微染,扣上的胭脂盒上細細繪著出.水的清荷,似乎有輕煙盤繞,正點在擱在桌上的所謂夫君的牌位上,看著看著便有些恍惚。
小公子沈風景,現年十九,論年歲,比陸雲袖大上三歲,若果活在世上,恐怕在她心裏,也是個不錯的姻緣。畢竟雖則豆蔻,卻終究不能有機會結識出色的男子。畢竟在這李家,她也不過是個寄養的孤女。
恍恍惚惚的,陸雲袖被媒婆蓋上了喜帕,雙手硬塞進了一個牌位,被人領著上了花轎她的身後傳來姑姑姑父撕心裂肺的啼哭聲。旁人說,這冥婚啊,便是紅事白事交加,哭是一定要哭的,哭的越慘,這死了的那位,在地府過的越安康。為了讓睿王府的人看的清楚,李家一家人哭的格外賣力。
有人說,這李家不厚道,光顧著掙錢還債,卻不顧這孤女的命數多慘;也有說,這王府裏還不知會給她什麼欺淩,看來以後的日子不一定好過;甚至還有說鬧的什麼幺蛾子,且不得這娘子進去,會給王爺做了小……
小公子的棺材還停在靈堂,橫梁上又結著鮮紅的花球,紅的、白的、紙的、金的,這異常詭異的一幕,令來賓們都不知道自己是該笑還是該哭。陸雲袖就在這樣奇怪的環境中,獨自一人拜完天地,而後被兩個丫鬟送入了偏僻的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