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滿臉驚訝的季同,季靈兀自接道:“泰穆爾此番南侵醞釀已久,毫不誇張地說,早在當日,一切計劃便已成形。而如今,我敢說,帝國地三大勢力中,至少有一方,已經與泰穆爾人達成了某種妥協!”
這樣的消息要是放到明麵上,那絕對是石破天驚,季同的思緒陷如一團亂麻,他也有些被震撼了。季靈慢慢在屋裏踱著步,一邊歎道:“當初碧落城也是機緣巧合下臨時得到的消息,來不及調集高手追捕,那封信若是能夠留下,帝國的局勢將與今天完全不同!唉,一個無意害煞了多少人?如此巧合,那時的我們自然以為他是有意為之。”
“為什麼這麼說?年少者路見不平,這有何不妥之處?”
季靈搖了搖頭,笑道:“五弟啊,你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你且再念一念他的名字!”
“田剛……天罡?……你是說他是帝國的十五皇子,洛天罡?”
季同倒吸一口冷氣。
夜涼若水,風冷如刀!
漠邊的特殊地貌,造成了散關日夜溫差的巨大,每當太陽落山,埋藏在泥沙深處的寒氣便不甘寂寞地流竄於地表。季同披一件魔獸皮襖,意興索然地在月光下踱著步子。白天的會麵帶來了太多的意外,以至他對三哥臨走前的委婉表示也無動於衷。
此時回想起來,帝國三方勢力的沉默很有些耐人尋味。那句“裏通外國”讓季同的冷汗發背沾衣。他可以為了唐夢的存亡和季青城的期待在這裏戍邊,卻無法容忍被人當槍使!若是真如季靈所說,有人早已與泰穆爾達成妥協,那自己的處境就極為不妙了。這場風暴的範圍將不僅僅在邊防線上,季同可以想見在唐夢腹地此刻也是暗流激湧,想想此刻兵力空虛的諾坎普,季同就有些揪心。
在三方勢力中,最不可能與泰穆爾有染的便是洛天驚一脈。隴月州地處西北,一旦破關便直曝於哥薩克鐵蹄之下,洛天驚斷然不會自毀長城,在絕對的實力差距麵前,任何盟誓都隻能是一紙空文。
讓季同困惑的是其餘兩方的辨別。作為既得利益的占有者,大皇子完全有理由出此下策,以犧牲帝國部分國土為代價,借泰穆爾人之手來緩解其餘兩方的威脅。而九皇子洛天夢雖僻處南方,所謀者卻是不小。南方向來富足,在帝國三大勢力中,他們是最低調的一方,同時卻也是擴展最快的。就在短短的半年中,這位以纖纖弱質聞名的九皇子已然穩壓洛天驚一頭,隱隱與帝都那位比肩。
在帝國漫長的曆史中,南北矛盾可謂由來已久。以蒼嶺、剡河為界,兩邊的地方勢力幾乎天生不可調和,洛天夢胸懷大誌,但若要憑一己之力,破開南北壁壘以至徐圖北進,顯然還有些力不從心,而借助外力無疑成了最好的選擇。
輕歎一口氣,季同感到腦袋有些鼓脹,長時間的思考讓他感到了一絲疲憊。當領主的滋味並不似想像中那般美好,有句話叫做能力越高,責任越大,季同深有所感。迎著寒流飛快地縱躍了幾步,輕軟的裘襖在北風中鼓蕩,季同隻感覺一陣涼意透徹了心扉,竟有種難言的爽朗,那一絲困意也隨之一掃而空。
想起久別重逢的三哥,最先躍入季同腦海的並非兒時那一點親情,卻是那位讓季靈在言語間倍加推崇的碧落城主。盡管沒有華麗的溢美之詞,但字裏行間自然流露的敬服卻是掩飾不了的。季同自然記得自己這位三哥從小便是心高氣傲之人,能讓他真心歎服的人自然非尋常之輩。
事實上,碧落城在季同眼中已不再是普通的江湖組織。以他們對帝國局勢的了解,顯然對許多動向關注已久,對於一群以封閉著稱的江湖人,這樣的表現無疑反常得很。亂世風雲動,英雄起蓬嵩,季同相信碧落城主也是個不甘寂寞之人,而對泰穆爾的戰爭或許是他們浮出水麵的第一步!
日子過得有些平淡,來勢洶洶的哥薩克仿佛曇花一現般,乍一現身便渺不可尋,留下一群枕戈待旦的唐夢戰士在枯守中漸漸消耗著激情。
自從大雪過後,散關便陷入了每年的幹旱期。西北的冬天少雨,空中沒有一絲水氣,狂卷的風中夾帶著大漠的細沙,撲麵生疼。南方的兵士都不適應西北的天氣,許多人臉上都被吹裂了口子,血淋淋的恐怖得緊。關內積蓄的水源都已耗盡,所幸背靠著塞水,這一來一去雖有十裏之遙,倒也不至。
入夜,萬籟俱寂,隻有三兩過路的沙鷗偶爾留下幾聲響亮的清啼。林立的兵營間依然燈火搖曳,但就算是最負責的守夜者也已經困頓了,在這個時辰,仿佛大地都陷入了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