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東大陸最大的商業中心,西京城每日的人口吞吐量龐大得令人乍舌,往來十數萬人份屬尋常,然而有心人若想借此滲透伏兵卻遠非想象中那般簡單。且不論城門口三道盤查,單要在內城安置大批外來人口便很難瞞過禁衛軍的耳目。
有鑒於帝都的政治敏感性,西京城的諜察係統向來分明暗雙線,明裏有每日十數班遍及每一街巷的巡查,每有可疑的的外來人口必細加盤查,稍有猶疑者,收監拷問自不待言。至於暗線則要廣泛了許多,廣聞司名義上隸屬於禁衛軍,實際上卻是直接向帝王負責。作為權威的警訊機構,廣聞斯的正式成員不過百餘人,但這其中的任一成員都掌握了各自盤根錯節的下線。所謂的下線遍及三教九流,大半還是手無寸鐵的平民,平日裏將街頭巷議收集上報便能獲得一份微薄的酬勞。正是通過這一龐雜的樹形結構,洛氏皇族數百年來總能掌握帝都的風吹草動,也正因為如此,眾矢之的的西京城在治安上比大多數城市更穩定。
胖子身穿一件異常寬大的鬥篷,連那肥碩的肚皮都隱入了袍子裏。這一刻他的身份是西南大賈,手織皮帽頂端那一粒碩大的晶鑽便是鮮活的佐證。在貧瘠的天安集,這一身行頭頗有些鶴立雞群。
幾名濃妝豔抹的流鶯從道旁經過,遠遠見那胖子的架勢便精神大振,如盯上糞的蒼蠅般圍了上來。胖子微微抬頭,不屑地撇了撇嘴,馬上有一群虎背熊腰的報表呼啦從身後湧出,連拉帶拽地將人趕開,動作粗野,引來一陣刺耳的嬌呼痛罵。不遠處幾名巡守的城衛嬉笑著看完熱鬧,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這樣的情形並不罕見,大凡外地來的爆發戶,多是這般德行。
晃蕩的人群拐了個彎,眼前是一條小巷,間或能聽見幾聲狂笑和罵娘,小巷叫賭巷,這天安集中的販夫走卒辛苦之餘都愛玩上兩手。麵不改色地入了門,廳堂有些髒亂,這樣的小賭館沒有專門的侍者,除了兩三名寶官便是那些滿身汗臭的賭客了。微微皺了皺眉頭,胖子似有些不奈,賭館的小老板三兩步跑過來,一張老臉笑成了菊花。
幾番耳語,老板領著胖子入了後堂,賭客們的心思都在那搖動的蠱鍾上,幾人的到來並未吸引太多注意。後堂的簾子一放下,老板傴僂的身軀仿佛一下子挺直了不少,臉上也帶了少有的凝重。沒有更多的話語,幾人尾隨著一路疾走。這院子看似簡陋,卻有三進之多,院落深處一間狹小的臥室裏,老板小心翼翼地推開床,敲了敲床下的地板。
許久,輕微的響聲傳來,地板滑開的瞬間,一蓬森寒的箭雨怒射而出,好在那老板似早知有此一劫,已招呼眾人退開數步,利箭沒入穹頂,洞口再無聲息,幾人緩緩趨前,望見一行台階。一路拾級而下,這幽暗之中果然別有洞天。
此時的胖子已無那滿身的銅臭味,步履沉穩,透著一股威嚴。借著火把的光亮,可以隱約瞧見此地的布局。這是一個數丈見方的倉庫,堆積的的盡是些鐵製的兵器,僅從表麵的光澤便能看出決非陳年之物,想必藏於此地時日尚短。在帝都,大批量兵器是嚴格管製的物品,胖子的臉上沒有絲毫驚訝,徑直穿過那藏物之間的小道,眼前除了一扇窄窄的門,再無他路。便在此時,那門吱呀一聲敞開,柔和的燈火透了出來,胖子哈哈一笑,擺了擺手,那幾名保鏢識趣地退開,惟獨他一人從容步入房裏。
輕輕關上門,裏麵再無半點聲音傳出,幾名保鏢臉色微變,這外表無奇的小室竟是以隔音石築成,價值萬金!胖子悠閑地打量了下眼前的小室,一床,一桌,一椅,二人。大喇喇地坐上了床,胖子伸了個懶腰。椅子上瘦削的人影緩緩起身,向胖子行了一禮,神色間頗為恭敬。
“你又胖了?”低沉的男聲帶了幾分歡躍,卻看另一人斜斜靠在床頭,赫然是那假死脫殼的季青城。
“心寬才能體胖,你這一召喚,我怕是要消瘦嘍!”胖子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肚皮,露出一副擔憂的神色,仿佛真在擔心這一身肥膘會不翼而飛。
季青城會心一笑,這麼多年來,也隻有眼前的胖子能如此自然地拿自己開玩笑,這份情誼一直深深地放在心底。
胖子性朱,炎黃九姓中的朱!
東北王朱世赫,這是唐夢地界上唯一一位被累世外封的王侯。百年前那場驚世之戰,朱家有護國之功,卻也因此遭人忌憚,遠調東北。一百年光陰匆匆而逝,秉承韜光養晦的家訓,朱氏子孫漸漸淡出帝國權利核心,但在唐夢軍界,朱家餘威猶在。
胖子是個異類,十五歲繼承王爵的他不好刀兵,卻酷愛商業經營,三十年間,地處邊荒的東北薊遼州日漸富庶,胖子居功至偉。一位喜愛從商的藩王無疑是大帝喜歡看到的,沒有自立之險,卻能令所轄的土地欣欣向榮,誰也不曾想到這位憨太可掬的親王與帝國軍神有著過命的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