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親曆,很難想像這其中會有如此漫長的甬道,一人一獸行了有小半刻,途中的七拐八彎按下不表,在一座雕刻了圖騰的石室前,土狼終於停住了腳步。室門是洞開著的,土狼的嗚咽中帶了幾分驚恐。季同留意到石門上的土俺異常精美,其中有一個宛如彎月的標記似乎有些眼熟,仔細回憶了一番,忽然想起在東勝仙學院時曾在一本厚可盈寸的“上古仙典”中,當時那些被冠以牛叉名號的典籍被人認為是坑人的鬼符,因而棄如蔽履,就連季同自己也未曾太看重,直到山中遇雷後方始開始留意。
在炎黃的上古傳統中,自己被認為是能代表自身的標誌性圖案才會被雕刻在自己的生活物品中,若以這般邏輯推測,那麼這裏的主人,或者說是曾經的主人恐怕擁有一個令人震驚的大來頭,畢竟那本“仙典”在眾多古書中論厚度那是無出其右的,至於是否灌水就不得而知了。
如果這樣的假設成立,那麼土狼的行為也就不難理解了。自己身上的修士氣息,雖不純正,倒也是有板有眼的,或許與它原先的主人有幾分想像,是以才感到親切吧。
想起土狼在度劫時展現出的實力,或許它本身也是一位修士呢!突然其來的古怪想法讓季同自己都一楞,隨即啞然失笑,似乎有些荒誕,但至少此地可以算是貨真價實的真仙遺跡了。
驚恐的怒嚎打破了季同的思索,土狼一頭紮進石室裏,似乎充滿了憤怒,季同微一猶豫,也跟著踏入了室中。
這是一間古色古香的小屋,滿是古炎黃書香門弟的儒雅風致,隻是此刻卻難免有些狼狽。正麵一排古木雕琢的書架倒翻在地,地上淩亂地灑落著無數卷本,似乎被人翻看過,然後在慍怒之下棄之於地。屋內的一切好像是被某位無良的盜賊洗劫了一遍,偏偏卻一無所得,是以留下了泄憤的痕跡。
土狼低低咆哮著,似乎憤怒到了極點,這間小室顯然於它有著特殊的意義。季同心念電轉,腦中忽然閃現出一具具倒伏的屍體,似乎突然明白了為何那些屍體絲毫處理便倉促地棄於路旁,偏偏又一具具相連沿著這樣的方向。有一名窺伺已久的不速之客趁著千載難逢的主人外出機會而上門劫奪某些富有特殊價值的物事,想起土狼恐怖的實力,季同越來越肯定自己的猜測,縱然是成嬰後的自己,也未必有把握能吃定這小小的生靈吧。
對於此間的布置知根知底,複又能輕易殺死聖階高手,會是怎樣的人呢?不經意間,季同腦海中跳出一個身影。會是他嗎?向來鎮靜的季同終於露出一片駭然。
卻說季同心下駭然,這般推斷尚有些想當然,卻也不失根據,若果真屬實,那人的心計未免太也可怖。豈非在邀請自己知初,就已打著自己修士身份的算盤!
臆想的畫麵在季同腦中出現,若幹年前龍姓一族中或曾有人一探此穴,想必曾發現了什麼寶貴之物事,卻遭這土狼所拒,離去後便念念難忘,卻無力涉足。細細想來,季同對自己的猜想已信了八分,自己的碎丹之劫料也無人能預判,這卻是無妄之災了,不想也是歪打正著,引出了終年蟄伏洞中的土狼,倒為那位運籌帷幄的有心人平白省去了許多功夫。
念及於此,季同難免生出幾分惘然,想想那一路歡言,雖難言風光霽月,卻也存了相交的念想,腦中又浮現出那些相繼倒伏於林中的屍體,困惑地搖了搖頭,季同委實難以明了一個人如何能有如此截然不同的麵目,即使是一真一假,也未免太過天差地別了。
腳下又傳來一陣拉扯感,卻見土狼情緒激動地叼著自己的褲腳,用一種企盼的眼神相望。季同啞然失笑,剛剛的感歎頓時淡了,放任身子隨著土狼的指引而去。
石室窄小,轉眼便到了壁角,季同呆了呆,卻見土狼一躍而起,落在一樽半人高的古木紋枰之上,前爪虛探,握住一麵嵌入牆中的銅鏡手柄。季同心中一亮,忽然想起當初在季府老宅的經曆,機關術學,雖為左道,卻同樣博大精深,似乎這小室之中乾坤暗藏。
隨著一聲輕響,牆縫中漱漱落下幾許塵灰,緊接著那銅鏡便開始緩緩轉動,一陣枯澀的軋軋聲中,土狼神色凝重,頗有幾分神聖。那鏡子轉過約莫三分之二圈處便被土狼利爪一拉,頓時反向。如此往複了九次之多,土狼那握住鏡柄的手終於鬆開,好似經曆了一番苦戰般長出一口氣,便在此時,一旁書架之下的地麵已悄然露出一個缺口。
季同一喜,施施然上前一步,忽覺一股濃鬱到化不開的遠古洪荒氣息撲麵而來,自從成嬰以後,季同對無形的氣息敏感了不知凡幾,那種雍容浩蕩,無遠弗界的感受令剛剛進階的季同隱隱生出頂禮膜拜的衝動。土狼伏在洞口,低低的嗚咽著,眼角竟淌下幾滴淚來。半晌,思緒從近乎寂滅的狀態中脫出來,季同已心下恍然。土狼流露的慕孺之情便是再愚昧的人也能看出來,看看那銅鏡上落下的灰跡。此處已不知有多少歲月未曾洞開,想想這土狼的年歲著實駭人,恐怕那號稱生命無盡的血鳳也未必能相比,頓時望向土狼的目光帶了幾分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