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1 / 2)

這場雨來得持久綿密,雨滴像一個個晶瑩剔透的靈魂砸進土地裏,頃刻間碎裂,雨花四濺,分崩離析。

車裏暗暗沉沉的,雨滴打在車頂上,劈裏啪啦作響。

“我們,分手吧。”

良久,南月無悲無歡的聲音平平淡淡地在這個悶雜的車廂裏響起。

車裏沒有開燈,海佑的眼睛平靜地看著雨痕滿滿的擋風玻璃,雨痕和擋風玻璃被路燈打下來的光照得慘白。

這些天來,他思前想後,全都是該不該離開她這個問題。

雖然王晟殘忍,但同樣身為成熟的男人,他能看出王晟對南月那腔真真切切的喜歡,他明白即使他不在,王晟也會將南月守護得很好。

而海底家族已經屢次三番來催他,迫使他回到海底,這樣他們才會解除南月身上的詛咒。

事實上,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相信王晟的話,王晟保證隻要他離開了南月,就不會將海底人這個種族公之於眾。

而就算不信也沒有辦法,他想自己隻能去賭一把,就算孤注一擲,也是最好的方法了。

海底家族的人鐵定也不會選擇冒險去趟這渾水,王晟是娛樂圈的當紅明星,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勢必會引起公眾的注意,海底人這個沉寂了年年歲歲的種族或許就將暴露在陸地人麵前,他們不會冒這個險。

二十六前,那兩個在暴風狂雨夜救下王晟父母和南月的男人,現在早已化成了寒涼的屍骨,荒涼地躺在海底深處,這是海底王國對他們兩個沒有掩飾自己海底人的身份就冒昧出現在陸地人麵前的懲罰。

這兩天裏,海佑的思緒格外混亂,就連剛才被南月從慧姨家接出來都沒想出個結果來。

但這一刻,那些團在他腦子裏漿糊似的想法,倏忽間有條不紊地分出一條條絲線來,然後隻沉澱下來一條,其他胡胡亂亂的許多絲線全都消失殆盡,大腦瞬間重歸沉靜。

良久,一聲平淡到似認命的聲音響起。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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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月沒有開燈,屋裏一片烏漆抹黑。

她蜷著雙腿坐在沙發上,雙手環住小腿,側著頭將臉擱在膝蓋上。

放在身邊的手機被她禁了音,現在屏幕正在一下一下地閃著,慘白的光將南月本就白皙的臉襯得更加蒼白了。

手機屏幕暗了幾秒後,又重新亮起,反反複複好幾十次。

終於,南月還是接通了電話。

“肯接電話了?”

王晟低低沉沉的聲音通過聽筒遞進南月的耳膜裏。

南月沒有說話,側著頭,手裏握著手機平放在耳朵上,眼睛沒有焦點,就像在盯著虛空看。

王晟不理會她的沉默,問:“想好了沒?”

南月聽了他這句話後,才有了點反應,嗯了一聲,聲音小到幾乎聽不見。

但那邊的王晟聽到了:“倒是挺快。”今天早上,他在她離開之前,就說明了要自己不出賣海底人的條件。

“我答應你。”

話剛落,一滴淚緩緩從南月的眼角漫出,滑過高挺的鼻梁,再滑過另一隻眼睛的眼皮,最終,沒入鬢發。

我答應你,跟他分手,做你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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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佑從南月車上下來後,就淋著瓢盆大雨一路走回自己的房子,步伐不疾不徐,平靜得不像是一個人本該有的樣子。

在他打開自己家的門,打開燈往沙發上一倒的時候,水年的房間門突然打開了。

她剛才剛準備睡下,就聽見了客廳傳來的聲響,像是感應到什麼似的,她立馬坐起披衣,從房間裏走了出來。

入眼的第一個畫麵便是整個人陷進沙發裏的海佑,他的雙手無力地垂在腿兩側,脖頸枕著沙發椅背,眼睛愣愣地望著天花板......

水年瞬間感覺心刺痛了一下,她穿著睡衣,身上隻披著一件外套,她拉緊了一下自己的衣襟,走了過去。

走得越來越近,她才知道海佑的眼睛裏根本沒有什麼情緒,悲傷、憤怒、傷心、通通沒有,像波瀾不起的湖麵。

但這一幕卻生生刺疼了水年,她知道,他不是不難過,反而是難過到失去了連傷心欲絕的能力都沒有了。

她忽然有預感,他發生了什麼。

能讓他這般失魂落魄的人,這世上隻有那麼一個人,一個叫南月的姑娘。

水年在海佑的旁邊坐下,手毫無猶豫地搭上他的,她的手剛從被子裏拿出來,暖意順著手掌心淌上海佑的手背。

“海佑。”

她輕輕喚了他一聲。

“嗯。”海佑在喉嚨深處應了她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