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二年。
春寒料峭,細雨綿綿,更增添了一份寒意。
江麵上,一條大船緩緩駛來,船上護衛林立,唯一人背手靜立在船頭,眼眺遠方。
隻見他身著玄衣華服,外披一件暗紅披風,玉冠束發,清俊精致的臉上清冷一片。春風徐徐,吹動他身上的披風,鼓鼓作響。夕陽照射在他身上,拉出了一條很長的身影。遠遠望過去,就如那謫仙入世而來,又似羽化飛仙而去。
當朝宰輔,蕭玨大人。
十七歲六元及第,被先帝點為狀元。三十八歲,登高台拜為首輔,太子太傅。
“大人,”一位穿著青色錦袍的男子上前,正是蕭玨的師爺唐澤。
他走到玄衣華服的男子身後,朝他行禮,“船隻即將靠岸,暗六傳來消息,當地官府及鄉紳都已候在碼頭,玉健成亦在其中。”
說罷,唐澤小心翼翼地抬頭,隻看到了大人的背影。似乎沒什麼事情能夠讓大人動容的。
這次大人回鄉省親,身邊的人都知道,大人不隻是省親那麼簡單。
他其實有點怕眼前的大人,他在大人弱冠時就已跟在他身邊,是知道大人怎麼從七品爬到如今的地位。
十二歲少年秀才,家中一場變故,守孝三年,後鄉試會試,連連奪冠,六元及第,傳為佳話。
但跟在大人身邊久了,唐澤知道他遠沒表麵那麼淡漠。
他對人狠,對自己更狠。
他以為大人聽到玉健成名字時,會有所波動。
但,沒有。
大人依然淡漠如水。
他看不見大人的表情,也不敢稍加揣摩。
久沒得到回答,他有些忐忑:“大人?”
“他果真來了。”語調都沒有變,好似在說再平常不過的話題,但唐澤跟他久了,還是在這話裏聽出了一絲輕嗤。
“這是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玉健成善鑽營,自不會放過這機會。”唐澤如實回答。
這話說完,他聽到自家大人輕笑了一聲,蕭玨:“來了就好。”
話說得很平靜,就像在說著“今天天氣很好”那樣的平靜。
“大人打算在碼頭直接動手?是不是太急了點?”
“嗯?”語調微微上揚。
見大人的臉色不太好,俊美的峰眉已微微皺起,這才發現大人不知何時連轉了身看向他,唐澤不由道:“大人,屬下隻是怕此事對大人的風評……”
“無礙。”
唐澤一頓,急忙道:“屬下這就吩咐下去。”
……
宰輔回鄉,哪怕蕭玨不想驚動當地官府,卻依然有人聞風而動,早早地在碼頭上等候。
不隻當地官府,還有鄉紳,都聚在了碼頭,遠遠地跟在知府知縣身後。
玉健成就在其中。
玉家是皇商,看似風光,但與蕭大人比起來,自不能比。
皇商,也是商。
當年,玉家隻不過普通的商戶,後來有這滔天富貴,也是……
玉健成沉吟。
如今,蕭玨歸來,他還不知是福是禍。
站在人群外,看著那慢慢步入碼頭的男子。
蕭玨已將不惑之年,卻依然俊俏得如同謫仙。歲月似乎並沒有在這位大人身上留下痕跡。
這本該是他的女婿啊。
如今,卻再與玉家沒有瓜葛,玉健成後悔嗎?
自然是後悔的,他若知道有今日,當初便不會退婚。
明珠也不會……
玉健成歎了一聲。
……
“來了!來了!蕭大人來了!”
大船靠岸,放下階梯,蕭玨的身影出現在碼頭。
他抬頭,人群湧動,前麵是明州府的知府帶著各縣官員,後麵是當地鄉紳。
他甚至在人群中,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
玉健成。
兩人的目光撞在一起,蕭玨朝他勾唇一笑。
那笑不達眼底,透著冰涼。
玉健成心底一驚。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竟在蕭玨的眼中看到了殺意。